伏野低頭看了一眼時間，然後快速把自己的手機扔進書包，連帶着被揉成一團的耳機線一起。

沈雨上沒說錯，現在确實到了中午放學的點，隔着好遠都能看到有人陸陸續續從實驗樓和藝術樓裡出來，在這片霧霭裡加速移動着。

正當伏野猶豫要不要先去吃午飯，等下午上課前再去報道的時候，旁邊的沈雨上突然伸手抓了一下他的胳膊。

又濕又涼的觸感吓了伏野一跳，他皺了皺眉，條件反射地甩開了他：“你幹嘛。”

“啊？不，不好意思……我沒别的意思，我就是看你突然站那發呆——”沈雨上沒想到伏野的反應會這麼大，他有些尴尬，被甩開的手不知道該摸哪裡，最後隻好低下頭抓了抓自己的頭發。

伏野從小到大最不愛聽的就是各種各樣的道歉，什麼對不起，什麼不好意思，什麼不是故意的，在他眼裡，不過都是些自我安慰的借口罷了。

所以比起道歉，伏野一向喜歡動手解決問題，對他來說，無非就是揍人和被揍的區别罷了。

可眼前這人……伏野喉結不自覺動了兩下。不知道為什麼，他覺得沈雨上的白襯衫如果沾了髒東西，一定會很難看。

這雨也絲毫沒有想停下來的迹象，伏野并不想把自己的時間全部浪費在這裡。他往沈雨上臉上瞥了一眼，說道：“你剛才說的那個壽司店在哪？離學校遠嗎？”

這是伏野跟他說的最長的一句，沈雨上一時間還沒反應過來。

這個人的語氣聽起來并不是很好，但又溫柔，很像盛夏小酒館裡特調的一杯薄荷果酒。

前調香甜後調清爽，尤其今天還下着雨，尾音裡還多了一絲絲倦懶。

沈雨上呆呆地盯着地上的小水坑，看裡面漾起一圈圈漣漪。

“喂。”伏野又輕聲喊了一聲。

心裡忍不住納悶，所以發呆的到底是誰啊。

“啊。”沈雨上回過神，嘴角小幅度揚了一下，擡手指了指身後的方向，“不遠不遠，一點都不遠，就在那條路上。”

“哦。”有了大緻方向，伏野剛想轉身離開，身後的男生卻再一次開了口。

“那……一起去嗎？”沈雨上發出邀請。“我保證不碰你了，你跟我走就行。”

伏野沒拒絕，輕咳了一聲，喉嚨裡悶出了一句“嗯”。

平時步行可能需要10分鐘，但今天下了雨，兩個人是跑着過去的。

沈雨上眯着眼睛把畫闆舉過自己的頭頂，半濕的襯衫貼着他的後背，伏野跟在斜後方，稍不注意就能清晰地瞄到沈雨上的腰線。

對于一個普通男高中生來說，這腰……确實是太細了點，看着就容易受傷。

伏野覺得這樣不太禮貌，立馬移開視線，盯着路邊的店面多瞅了兩眼。

這條路不寬，但兩邊店鋪賣什麼的都有，可謂是麻雀雖小五髒俱全。伏野跟着沈雨上一路小跑了幾分鐘，最後停在了藍白相間的塑料雨棚底下。

“到了，就這裡。”沈雨上特地往裡面站了站，給伏野留了一大塊空地，然後一臉嫌棄地擰了擰襯衫的衣擺，“這雨下的可真夠大的，我今早剛換的衣服，回去又得重新洗了。”

伏野沒說話，拎着黏黏糊糊的短袖抖了兩下，然後大步跨過沈雨上，推開了身後挂着風鈴的玻璃門。

“叮鈴──”風鈴的聲音極其悅耳，被門外擠進來的風吹的晃了好幾下。

“歡迎光臨拂曉壽司——哎呀媽呀，台風天出門都不帶傘啊？怎麼能淋成這個樣子。”老闆娘是個30多歲的女人，看見伏野全身濕漉漉的模樣當下就懵了。她從腳邊的櫃子裡拿了條新毛巾遞了過來，還不忘提醒他：“快擦擦頭發，我們店裡還開着冷空調呢，小心别吹感冒咯。”

伏野看着手裡多出來的那塊方形毛巾，挂在上面的标簽都沒來得及剪掉。他的衣服本就濕着，剛剛推門進來那股迎面而來的冷氣讓他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這次他沒再嘴硬，接過毛巾低聲說了句“謝謝”。

“喲，還挺有禮貌。”說完，老闆娘的右手在身後的桌上胡亂摸了一把，然後按着遙控器把空調直接關了。

沈雨上進來之後把自己背上的畫闆拿了下來，豎着放在了不擋人的牆角，朝裡面大聲喊道：“陳姐，毛巾也給我一條，我快要濕透了……”

“上上？”那個被沈雨上稱為陳姐的女人偏了偏頭，視線從伏野這裡移了過去，看見沈雨上這幅狼狽模樣，陳姐一邊拿毛巾一邊忍不住笑。“怎麼回事啊小畫家，怎麼淋成這樣？平時不下雨的時候不都随身帶着太陽傘的嗎？今天咋回事。”

難怪皮膚這麼白……伏野一邊擦頭發一邊看向沈雨上。

陳拂曉瞥了一眼立在牆角孤零零的畫闆，把新毛巾朝沈雨上身上扔了過去。“哎喲喂，這是……逃課了？”

“這都被你猜到了。嘿嘿……”沈雨上擦完頭發，又給陳姐介紹人。“哦對了陳姐，他叫……嗯……他叫……”糟了，剛剛隻顧着跟人家拉近乎，結果最後連人家叫什麼名字都不知道。

怪不得這人不愛搭理他。原來是有原因的。

沈雨上是這麼想的。

沈雨上不知道伏野的名字，他站在原地輕咳着，沖伏野擠了擠眼睛，用眼神問他：“你叫什麼。”

“伏野。”伏野的語氣依舊平靜，“轉學生，今天來晚了。”

“哪個野？”沈雨上問。

伏野愣神，似乎是沒意料到沈雨上會這麼問他。

不過他的名字取來也确實是有意義的，聽伏微說他的親生父親以前是個語文老師，平時閑的沒事幹就喜歡念詩詞給他們聽，白天念，傍晚夕陽落下的時候念，甚至摸着伏微的肚子念。

那時候伏微正懷着孕，連晚上做夢都在背詩。

直到後來伏野出生，有鄰居問他為什麼要給自己的孩子取這麼奇怪的名字，父親才抱着伏野跟他們解釋了“二月都城春動野”這麼一句詩詞。

“……”伏野說，“荒野的野。”

“啊……荒野……可是看着也不荒啊，為什麼起這麼奇怪的名字。”沈雨上鼓着嘴，忍不住去瞅伏野的頭發。

“……”伏野“啧”了一聲偏過頭。心說你這清明雨上好像也正常不到哪裡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