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從轅座上下來,放平穩車凳,方才伸手小心翼翼把知闌扶下了馬車。
“格格,這裡的路不平,您仔細着些腳下。”雲薔扶着知闌,小聲說道。
知闌輕輕拍了拍雲薔的手背,眼裡有濕意一閃而過。
真好啊,雲薔還活着。
她看了眼碧藍澄澈的天空,心下歎息。
若不是雲薔滿心滿眼是她,也不會被額娘送進毓慶宮幫她,最後不明不白死在毓慶宮後院的枯井裡。
知闌眼中厲色一閃而過,如今想來,雲薔的死十有八九也是瓜爾佳·芷琪的手筆。
她捏了捏帕子,心中暗暗定下了決心。
這輩子,真心待她的人她一定要護住。
她看向前面的馬車,而有些人,她也絕對不會放過。
知闌往前走了幾步,就見瓜爾佳·芷琪提着裙擺一臉為難朝她小跑過來。
“妹妹,怎麼辦啊?有人跪在我的馬車前求救呢。”瓜爾佳·芷琪如往常一樣握住知闌的手,理所當然地說道,“妹妹你給拿個主意吧。”
手被握住的那一刻,知闌衣服下的皮膚就冒起了雞皮疙瘩,手背更是仿若被毒蛇纏住,冰冷粘膩。
她迅速抽出雙手,下意識就要掐上瓜爾佳·芷琪的脖子。
等等!
知闌告訴自己要冷靜。
憑瓜爾佳·芷琪一個毓慶宮裡算不得十分得寵的格格怎麼可能肆意殺害宮外的額娘和大哥?
宮外頭,誰是瓜爾佳·芷琪的爪牙?
知闌有太多太多的疑問還沒有弄明白,瓜爾佳·芷琪不能就這麼死了。
且衆目睽睽之下,她若動手掐瓜爾佳·芷琪,必定被人攔下來不說,反而有可能被安上一個失心瘋的罪名。
在這禮教森嚴的清朝,她患了失心瘋的名聲若是傳揚出去,那等待她的可能不僅是醫術精湛的醫者,也可能是青燈古佛一輩子,或是悄無聲息地死去。
知闌眼裡的墨色漸漸褪去,眼中有了些許溫度,她順勢摸了摸自己的發辮,淡聲說道:“大哥不是在最前面嗎?讓他拿個主意就行了。”
瓜爾佳·芷琪被甩開手也沒有多想,隻當知闌還在為自己不顧天熱把人拉出來去莊子上不高興呢。
她用帕子擦了擦額頭的汗,随口回道:“跪着的是個姑娘家,他一個外男怎好插手的?”
知闌看着不遠處事不關己,等着她們處理事情的瓜爾佳·安瑞,心裡的疑惑又浮了起來。
身為庶子的瓜爾佳·安瑞向來跟她們姐妹不親近,為什麼瓜爾佳·芷琪最後會那麼說?
仿佛,瓜爾佳·安瑞很着緊她這個妹妹?
知闌扶着雲薔的手往前走了幾步,看到了跪在馬車前的姑娘。
她嘴角牽了牽,是個熟人呢。
前世,她幫着眼前的姑娘交了欠銀,把人帶去莊子上治傷,給予關照,還給了盤纏準備把人送回家去。
是這人跪在地上說願一生侍奉在側,以報活命之恩的。
結果呢?
在毓慶宮徹查側福晉李佳·凝香餐食中被摻入活血之物的時候,這人忽然跳出來義正詞嚴“指證”是她動的手。
她上輩子落得那樣的下場,确實是自己識人不明,愚蠢盲目所緻,但她也絕對不會放過背刺自己的人。
知闌微眯着眼睛打量眼前人,所以,這人是有心人一開始就安排到她身邊的,還是後來被瓜爾佳·芷琪收買的呢?
想到這裡,知闌就想抽自己一頓。
她不該因為在莊子上日子無聊,再加上沒有額娘管束,就口沒遮攔跟瓜爾佳·芷琪亂說什麼“反派死于話多”的胡話的。
不然,以瓜爾佳·芷琪那會兒得意輕狂的模樣,她沒準會把她幹過的“好事”一樁樁一件件,事無巨細跟自己炫耀個遍的。
那她現在就不用費勁巴拉再去查什麼了,直接找機會一通亂殺就能報仇雪恨了。
唉,别問,問就是後悔自己多嘴!
如今唯一的好處就是她有了防備,瓜爾佳·芷琪再想要算計她,已絕無可能!
至于眼前這個人,用好了,應當能釣幾個人出來。
“姑娘,求您救命啊!”馮映詩一見到知闌,就膝行幾步上前,口中呼救。
知闌冷冷看了馮映詩一眼,又看了眼被護衛們隔在外頭的幾個壯漢,她低聲在雲薔耳邊吩咐了幾句。
雲薔有些不解,但立刻應下,微微福了福身,就去找自己熟悉的護衛去了。
馮映詩一愣,這跟她設想的不一樣啊。
那位不是說,她家的小格格是個仗義性子,路見不平,肯定會第一時間出手相助的嗎?
“妹妹,咱們救救這位姑娘吧。”瓜爾佳·芷琪走上前挽住知闌的手臂。
知闌整個人都要炸了,她使勁忍了忍,沒忍住,把手臂抽了出來。
這回,瓜爾佳·芷琪不高興了:“妹妹,你還在生我的氣嗎?”
“我知道妹妹素來畏寒怕熱,我以為快秋末了,不會這麼熱的。”
說完,她用帕子拭了拭眼角,露出了顯而易見的委屈。
要換了從前,她這樣的作态一出,知闌估計會立刻上前哄人。
但現在的知闌隻覺得瓜爾佳·芷琪這作态矯揉造作得很。
也不知道當初的自己是被什麼蒙了心,竟然覺得瓜爾佳·芷琪柔弱不能自理,自己得要時時幫着護着。
她心中百感交集,沒有理會瓜爾佳·芷琪,而是問跪在地上的人:“你叫什麼名字?”
她又沖被攔在外頭的壯漢們擡了擡下巴:“他們跟你又是什麼關系?”
馮映詩立刻哭訴道:“我叫馮映詩,姑娘救命啊,這些人是壞人,想要抓我去,去倚翠樓賣身!”
“大膽!”
“哪裡來的下作野丫頭,什麼髒的臭的都敢在格格們面前亂說,來人,立刻給我打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