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
身處半個敵營之中,楊悠雁這一夜睡得并不安穩。
懷山派不可能不知道青石塢的情況,那些曾經經過此地的八大宗門弟子,也不可能看不出狀況。
但并沒有人說。
要麼是同被毒草引誘,要麼是遭受威脅,要麼是約定好視而不見,要麼是被殺人滅口。
因此當她聽見門外蹊跷的步聲時,手扶在刀上,也悄悄走到了門旁。
不多時,一根微不可查的細管刺破門上的絹布,伸了進來。
她當機立斷地劈向那門,推開一看,隻見一個身影從二樓躍下,朝客棧外狂奔而去。
楊悠雁本想追上,追到窗邊忽一回神,心知此地最忌諱的就是單打獨鬥,難保不是把他們分開的陰謀。
她立在窗邊,朝驚醒的小二面無表情道:“你們準備的倒是天衣無縫。”
小二不知道她在說什麼,她也不解釋,敲開章行岚的屋門,“有人想害我們。”
她引着章行岚看了門上被戳破的絹布。小洞的位置挑選的極為講究,恰巧被镂空木雕遮蔽,從裡從外都不易察覺,順着一看,小洞不少,不知道有多少弟子遭此毒手。
楊悠雁又去敲缪遠和季雲的房門,沒人開門,連應聲的都沒有。
章行岚察覺不對,将房門踹開,隻見窗戶開着,季雲一個人暈躺在床上,哪裡有缪遠的蹤迹?
二人心裡不約而同地一寒。
楊悠雁拎起冷水正要潑向季雲,被章行岚搖頭制止。
他将季雲拍醒,“缪師兄呢?”
季雲迷迷糊糊地醒來,見楊悠雁和章行岚都圍着自己,心先涼了大半,“什麼?”
又見缪遠不見了,他頓覺墜入冰窟,“什麼!”
而後直視着楊悠雁的目光,倉皇道:“我什麼都不知道!”
他确實像是什麼都不知道。
若缪遠失蹤是季雲所為,他不至于昏倒在床上等着二人發現。
季雲将缪遠想去查快活草、還把自己打暈之事一一道來。這一鬧,将掌櫃也鬧醒了。
掌櫃聽聞了有人來下毒,十分意外,“怎麼會這樣?幾位都是天音宗的人,莫不是招惹了什麼仇家?”
又聽缪遠失蹤之事,掌櫃又是一驚,“這麼晚還要出去尋人嗎?”
楊悠雁不動聲色,“仇家?”
“客官有所不知,八大宗門的弟子容易結仇。青石塢這麼偏僻,常常被仇家當成下手的好地方......”
掌櫃倒背如流地說出了一大通道理,小二适時為三人奉上了茶,“客官剛醒,先潤一潤嗓吧。”
他低着頭,将托盤奉得極高。杯盞中的水清清亮亮,不像是藏了東西。
楊悠雁端起瓷杯晃了晃。
擡目一掃掌櫃,卻将那杯水潑到了小二臉上,驚得他把托盤摔倒在地。
掌櫃一下子站起,“你這是做什麼?”
“你大膽!”
她忽然沉下了臉,厲呵一聲,驚得章行岚和季雲都心裡一跳。
那雙笑意盈盈的墨瞳也似淬了霜雪的刀,柳眉往下一壓,再不是平素那動不動插科打诨的模樣,而是凜然的、決斷的。
章行岚想到了杜純。
杜純是四大長老中最和氣的一個,但弟子們怕的不是一臉嚴肅的方不羨,反而是讓人看不透的杜純。
這臉變得如此之快,簡直像得了杜純真傳。
他正要勸楊悠雁不要生氣,就見小二捂着臉栽在地上,慢慢地不動了。
“我還是第一次看見用涼水讓客官潤嗓子的。”她一字一頓,“因為熱度會影響藥效,對嗎?”
掌櫃的神色變得很難看。
“你是我見過第一個客人被下毒後,不去追查兇手反而認為客人招惹了仇家的人。”楊悠雁走到被下毒之人撞開的窗邊,“而有人失蹤後,第一反應也不是尋人,反問我們為什麼晚上要出去。”
在她臨近時,客棧的狗警覺地叫了起來。
她關上了窗,聲音在整個客棧内回響,“因為下毒的是你們的同夥。”
“這隻狗怕生,從我們入住客棧時就對我們吠叫,但那下毒之人逃跑時卻沒有絲毫的反應。你們根本沒想着讓我們好端端的離開,在屋中下藥不成,就在水中下藥,對嗎?”
她輕輕道:“适可而止四個字,你們是真不知道該怎麼寫。”
“客官這是在說什麼。”掌櫃摸向了桌面之下的細線,古怪地笑了,“說我下藥,證據呢?”
水已經灑在了地上,藥大概也被處理掉了。整個青石塢上下聯通、沆瀣一氣,有證據也能被颠倒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