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嚴經武的“世家組”相比,餘下三位長老接應的門派,則可算是暗流湧動。
極少露面的雲劍門長老左雲扶,終于離開了九宮崖。左長老玉樹臨風,面容白淨如玉,一襲雪衣宛若谪仙。往山門處一立,就有不少小弟子躲在遠處悄悄地看着,眼裡全是星星點點的亮光。
可惜從尹雲晖的視角看去,左長老的嘴似乎沒有停過。他所接待的魂歸樓弟子也陰沉着臉,一直到水月宮的宮主易如月前來,左雲扶才放過了魂歸樓弟子,饒有興趣地追問起水月宮的人。
此番前來的是水月宮宮主易如月。她看着僅有二十歲,一襲月白色長裙,眼尾綴着兩點淚痣,氣質超凡。與先前所見瘋瘋癫癫的易柏相比,氣質天差地别。
這樣的人......也會投靠懷山派嗎?
印象裡,尹雲晖總是自覺地支持天音宗,并把傾向懷山派的人都繪成面目可憎的樣子。可周遭來來往往的弟子,甚至比宗門内部分欺負揚刀門的人還和善。他不禁皺緊眉,反思自己看到的到底是對是錯。
“要不我們先入場?”姜卓承躍躍欲試地拍着尹雲晖,熱情得像是見到至交,“閑着也是閑着,其他的事情交由師父師兄們處理,我們——”
尹雲晖正要點頭,身後傳來一句看似輕飄飄的話:“這中州城的陽光,不太明媚啊。”
四下正嘈雜着,沒人注意到這句話。
當看見來人身上價格不菲的金邊白袍之後,尹雲晖的神色瞬間轉寒。
來人正是懷山派六公子裴茂德。他體型寬胖,讓仆從擡着轎子一路到山門前,沒走幾步就已經滿面通紅。在與嚴經武等候的空隙,尹雲晖就聽聞裴茂德和山門的弟子發生争執,隻因不許将轎子擡入天音宗内。
他聽章行岚說過,阿雁和缪遠是如何被裴茂德構陷的。
尹雲晖冷笑一聲,“裴公子來得不巧。前幾日都還好,不知道是哪裡的風把烏雲刮來了。”
此言一出,姜卓承仿佛沒聽懂,沈聆之詫異地看向他,嚴經武也停止攀談,難得正經地喚了一聲“雲晖”。
裴茂德也被這話引回了注意,一雙眼藏在□□裡,上下打量着他。瞧見他的刀後,裴茂德笑了幾聲,仿佛知道他是個無關輕重的小人物,擺擺手離開了。
這樣的輕視讓尹雲晖心中又燃起些火氣,直到嚴經武又喚了一聲“雲晖”,他才咽下火氣回過神。
宣洩私憤并不能改變什麼。
隻要能争下少俠榜,替天音宗赢回一些可能,裴茂德也猖狂不了多久。
但等這三日的争奪一開始,尹雲晖才知道,情況遠沒有自己想象的那麼簡單。
這半日,他接連迎戰水月宮和懷山派,五次皆勝。在最後一場比試的尾聲,尹雲晖剛剛收起刀,卻覺身旁浮影一動,幸虧反應及時才沒被傷到。
尹雲晖躲了過去,一向大大咧咧的姜卓承就沒這麼幸運了。
他從離場後就開始乏力,尹雲晖聽聞他的對手是懷山弟子,又見他受了傷,傷口泛着黑紅的血,蹭地起身道:“我去找他們。”
姜卓承連忙抓住他,“不用不用,這隻是輕傷——”
“他們在劍上用毒,簡直無法無天。”新仇加舊恨,簡直讓尹雲晖咬緊牙,怒從中來,“我這就告訴師父。”
那幾位懷山派弟子本就無緣登榜,免去資格也影響不了什麼。
嚴經武勸他不要再多管,“懷山派做的事情還少嗎?你不要當這個出頭鳥,專心自己的事情就好。”
尹雲晖隻覺匪夷所思,“這種明目張膽的事情都能忍,少俠榜還算什麼少俠榜?師父若解決不了,我就去找杜長老,找掌門,總能把這件事說出來。”
看嚴經武欲言又止的神情,尹雲晖忽然醒悟,“難道您......已經和杜長老她們說了?”
“雲晖,你還太年輕。”嚴經武搖搖頭,“這些伎倆每年都有,看得不是誰有理,是誰說話響亮。你縱使讓那幾個懷山弟子受到處分,影響得了其他懷山弟子登少俠榜嗎?那些毒能讓人乏力,卻不容易被輕易發現,不是出自水月宮就是出自藥谷。倘或牽連到支持天音宗的人,我們又該怎麼立足?”
所以這些,就不管了?
尹雲晖想要反駁些什麼,可情緒消退、理智回籠之後,他意識到自己确實做不了更多的事情。
這就是......他曾經無比相信、無比尊崇的少俠榜。
仿佛一朵開在紙上的花,外表光鮮亮麗,根莖卻早已腐敗,以絢爛的枝葉去遮掩破土而出的蛀蟲。
尹雲晖笑了一聲,涼薄的,尖銳的,仿佛一遍遍越過深山後,發現自己無數次眺望的高山,隻是别人畫的一張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