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影終于自己走出家門了。
她披散着長發,紅色的卷發在巨龍帶來的飓風裡飄搖,在黑夜裡如同一團火炬。
世上即便是沒有燈火,她也如火焰般燃燒。
時影将古書貼身藏好,聆聽着四面八方的惶恐尖叫,以及各個邪佞角落的笑聲。她滿不在乎,迎着月光踏在凹凸不平的石闆路上,一邊露出肆意妄為的微笑。在她腳下,是陳年的破碎月光,像是無數滴殘破的淚。
來吧。
她在内心呼喚道。
來吧,巨龍。
時影走到中央廣場——在這裡,她能夠清晰看見半山腰的小教堂,白色的牆壁陰慘慘地盯着她,哥特式的高塔擁有着嶙峋的陰森感,讓她瞬間有種刺穿感。這個小鎮的一部分,就這樣出現在她面前。
試煉要求她離開這裡,這個曾經葬身過一次的小鎮,一個充滿了血腥、暴力的地方。
逃離小鎮,是的,她一定會逃離小鎮的。
但是她不會像個逃兵一樣灰溜溜地離開;這絕非她的作風。
時影笑了笑,血液中的瘋狂重新被調動起來,似乎被這個瘋癫的小鎮同化:
如果把整個小鎮毀掉,是不是某種程度上也算是“逃離”了呢?
來吧,巨龍。一起血洗小鎮吧。
她仰起頭,終于目視巨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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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袍神父終于被告知異樣。
在信徒的帶領下,他急匆匆披上衣袍,沖出教堂。
“女巫出現了!”信徒驚呼,四散如飛鳥,絲毫沒有吟誦時的氣概。
一邊是憤怒,一邊是驚懼,神父呆愣在原地,不可思議地望着半空中的黑色巨龍,以及巨龍身上的紅發少女。她的臉頰上是三道紅色指痕,似乎是用自己的鮮血畫上去的,如同原始捕獵者一般震懾人心。
“……女巫?”
他喃喃道。
巨龍擁有一雙金色的眼睛,幾乎有月亮那麼大,發出瑩瑩金光,仿若占據了太陽的光輝。它的瞳孔狹長且赤紅,似乎沾了鮮血,透出一股兇殘與嗜血感。神父終于覺得驚慌,連忙呼喚着信衆:
“燒死女巫!”
他高聲喊道,聲如雷鳴。
巨龍仰頭狂嘯,一下子蓋住他的呼喊。
四周已經不再有信衆了。
都是血肉之軀,再狂熱的普通人也無法用身體阻攔巨龍的沖撞——即便不是魔法,它的力量也絕非凡人能夠抵抗得住的。神父終于感覺到絕望,終于又開始吟唱起他的歌頌,卻已經無濟于事。這些人類創造出來的歌謠,是不可能連接得到古神的。
在他的視野裡,時影騎着黑龍,身披紅衣向他沖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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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影能想到“以身飼龍”的唯一辦法,就是用自己的鮮血。
她用廚房裡拿出來的小刀劃破了手臂,疼痛感讓她瞬間清醒,皮開肉綻的胳膊在夜間涼風的吹拂下,更是加深了疼痛感。她忽然想起曾經聽說過的傳言:早期的機動隊在獵殺夢魇魔之前,會在臉上用油彩、或是泥土塗上三道粗粗的指痕,模拟出野獸的形态。
而現在沒有油彩,唯一有的隻是鮮血。
她沾着自己的學,在臉上畫出三道痕,從左眉開始,到下巴結束。
血液逐漸順着胳膊流淌下去,她像惡魔一般矗立着,等待巨龍降臨:這是她唯一的機會,即便是被巨龍吞入腹中,她也無所謂了。沒有任何地方,會比這個城市更接近噩夢的了。
黑色巨龍終于停留在她頭頂。
随後,它低垂下巨大的頭顱,俯視着渺小的凡人。
“女巫,祭獻你的血肉。”
時影的血最終滴入巨龍的眼眶裡。它的瞳孔瞬間變成赤紅色,似乎是吞噬掉了時影血淋淋的靈魂。
在接收了時影的鮮血後,黑龍允許了她暫時的掌控。
她在騰飛。
高空的空氣冰涼又沾染了水汽,僅僅是繞着城市盤旋一周,時影的頭發都已經潮濕打結。但是,偏偏是這樣的肆意與狂妄讓她感覺到久違的痛快,心底壓抑許久的悲憤也都消失了大半。她抱着巨大的龍首,感受着巨龍鬃毛的滑膩手感,又低聲說:
“謝謝你。”
巨龍從這種善意中逐漸明白了時影的意思。
狂喜讓它四處穿梭,低空飛行了一陣,撞倒城郊的棚屋之後揚長而去。
“哈!好樣的!”時影笑道,眼睛盯着半山腰的教堂。
“我們,現在朝那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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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父的膽怯讓時影嗤笑。
即便是擁有掌控整個城市的能量,卻最終還是畏懼死亡,他不過也隻是個普通人,隻是更喜歡裝神弄鬼而已。時影盯着他,卻也并不願意與他有過多的交集,她指揮着巨龍靠近,随後,讓它吐出一團熾熱的火球。
密密麻麻的龐大火球撲面而來,像是身處在一場燦爛的流星雨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