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

女人點頭，一邊介紹道，“中間幾戶都住着機動隊員，我住在另一端。”

“你也住在這裡？”

“是的。”女人點頭，“自從退休之後，得了一大筆撫恤金，我就一直住在這裡。房子價格合适，環境也适宜。”她笑了笑，眼角能看出有些皺紋。

時影的目光在她的臉上停留了一瞬，随後又輕輕松開。

她的眼睛好像有點問題。

像是……一隻眼睛是義眼。

“這麼年輕就退休了？未免太可惜了，女士。”時影說着，又往前走了幾步。

“哎，天不遂人願。”女人沒有說出來，完好的那隻眼睛紅了一瞬，似是要淌下淚，然而所有的水光都被吸進那隻義眼裡，黑漆漆地看着不遠處。

該去問問她的隐私嗎？

又或者，應不應該戳她的傷疤？

時影有些猶豫，最終還是什麼都沒問——她并不擅長處理這些難題，尤其是她明知道自己可能說錯話，那就更不應該多言了。

“這一間是200聯合币一周，但是還需要支付30聯合币的各類保養費用，因此是230一周，你看怎麼樣？”

女人打開門，一邊報了價格。

貴。

不可觸摸之貴。

時影硬生生扯了個笑臉，假裝自己有購買力，“還行，我還想多看幾家。”

女人點頭，沒有什麼特殊的反應，似乎已經習慣了衆人隻看不租了。

“說到底，現在還是機動隊員最掙錢。”她笑了笑，“我一開始也是機動隊的，的确攢了不少。”

許是為了與客戶拉近關系，她竟然主動談及往事，時影也就索性接着問下去。

“後來是退休了嗎？”

女人搖搖頭，一邊背過身鎖門。“在機動隊的時候，我碰到了一場難纏的任務。你聽說過夢魇病毒嗎，那真是可怕，相當可怕。”

時影道，“我聽說安全區裡出現過一例。”

“是的，博林處理去的。”她拍了拍額頭，似乎對機動隊的人員異常了解，“不過出現在這裡的絕對不是什麼難事。我經曆的最困難的事件，是三年前的中央城邦夢魇病毒擴散——當年光是機動隊員就死傷慘重。”

“擴散？”時影不可思議，“這東西竟然會擴散？”

女人點點頭，“擴散的夢魇病毒，殺傷力會足足翻一倍；而當時中央城邦8區裡滿是夢魇病毒，可想而知嚴重程度。”

“我不太明白有多嚴重。”

兩人已經走回了辦公室，女人話匣子打開，傾訴欲也忽然變強了。“進來坐坐？也剛好可以聊會兒。”她回過頭，露出一個笑臉，“順便自我介紹一下吧，我叫文公孫。”

****

從黃昏城邦千裡迢迢趕去中央城邦，文公孫多少有些激動。

自從災厄降臨，她就一直生活在黃昏城邦，日子似乎與舊世紀别無二緻：巡邏、檢查，偶爾打打夢魇魔。隻不過近處的夢魇魔都像是新生的怪物，并不難對付，她也很難從中感受到什麼趣味。

彼時，機動隊裡還沒有分化出一種叫做“不眠人”的異類，所有人都是一模一樣的，并沒有誰高人一等，又或是能力實在太差，沒有出現這種情況。

能被派去中央城邦，她隐約有些不安，但也有些好奇。

中央城邦和黃昏城邦，會是一樣的嗎？

隻不過，她沒有機會好好逛一逛中央城邦，她的本職工作是驅除夢魇病毒，并且已經迫在眉睫，機動隊員就像是洪水時堵住豁口的沙石，正在被一車一車往八區傾倒着。

文公孫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命運就是被折損。

所有機動隊員都共享一種命運，在到達中央城邦的一瞬間以扭曲的方式彼此糾纏着。

她穿着防護服。早期的防護服遠沒有現在的這樣輕便，于是所有人都穿得鼓鼓囊囊的，彼此撞擊着，像是在充氣的氣球裡撞來撞去，感受最原始的快樂。

隊伍就這樣跌跌撞撞地往八區走着。

在到達之前，已經把地圖與任務都發布了出去，文公孫按照自己被分配的地點走着，抽空擡頭看了眼周圍：四處都是高樓，比起黃昏城邦的房屋，這裡的更像是山脈，高聳又彼此緊挨着，相當震撼。

隻不過，這裡太安靜了。

她知道，八區正在沉睡着。

正陷入一場異常深沉的、幾乎會讓所有人喪命的睡眠。

“公孫，快點到達指定位置。”她防護服裡的老式傳音設備正在呲呲啦啦地吵鬧着，“就差你了。”

“知道了。”文公孫往前快步走着。

她被分配到的位置，是一家糖果廠。

在此之前，文公孫甚至不知道，世界上還存在這樣的地方。

一個販賣甜蜜的美好場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