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重新選擇的路,是一條布滿樹木的林蔭小道。黃昏城邦是沒有那麼多樹木的,或許是由于貧窮,或許是由于實在稀缺。
文公孫趴在師明橋背上,心想自己如果能幸存下來,退休後也要住在滿是植物的地方。
如此想着,前方便是16區了。
16區的标志性建築——一尊銅質大主教雕像赫然出現在拐角,目測約有三百餘米,快步跑過去并不需要太久。
暗夜的速度慢了下來。
她轉過身,汗濕了滿臉,用手勢示意背着文公孫的師明橋先跑,她留下來給所有人墊後。
她并不是舍己為人的性格,但是作為機動隊長,她必須有所取舍。
師明橋點點頭,遵循命令,沖向前去。
文公孫與暗夜擦肩而過的時候,看見她驚懼的眼神。
她正在看着身後。
聲音的傳播不如光速快,因此震耳欲聾的爆裂聲在幾秒之後才傳到文公孫耳朵裡。
八區開始坍塌。
文公孫隻感覺到一陣轟鳴,伴随着大地的震顫,八區與十六區的交接處地面出現一道明顯的裂痕,整片區域都在下陷,似乎即将被大地吞噬進去。
在此危機之中,文公孫再也不好意思繼續趴在師明橋背上了,于是急匆匆跳下來,抓着師明橋的手往前跑,卻又分不清是誰拽着誰。
場面混亂不堪。
文公孫已經分不清是不是自己的腳在跑了,還是她直接被拽着往前拖。她的腦袋處于驚人的麻木中,殘存下來的隻有驚慌。
她們在八區徹底墜落之前趕到縫隙處。
随後,兩人縱身一躍,手指扒住陸地的邊緣。師明橋咬咬牙,明明已經脫力,但在生死攸關的時刻還是爆發出驚人的力量,硬生生靠着幾根手指把自己拽了上去。
而後,她朝搖搖欲墜的文公孫伸出手,把她也拉了上去。
文公孫倒在地上,氣喘籲籲,渾身再也食不出更多的力氣了。
她此刻沒什麼想法。自以為的欣喜與慶幸也都沒有存在,隻有漫長的疲憊,從骨頭裡滲了出來。
師明橋回過頭,憂心忡忡地望着來時的路。
她倆走在最前面,已經是如此局面,那身後的剩餘兩人豈不是……
她不敢細想。
在一片濃重的、飛揚的塵土中,八區徹底消失,隻剩下一個偌大的深坑。師明橋往下望過去,試圖尋找隊長與左器的身影,卻隻能看到黑洞洞的一片。
深坑吸收了所有的光線,隻剩下徹底的黑暗。暗夜和左器大約已經被吞噬進去了。在這深坑裡。
師明橋不敢相信活生生的兩人就這樣消失。
她無法接受這樣的命運。
她們明明是一起出發的,從聯合軍團開始,自認為是世界的主角,懷着睥睨一切的心态。
她們明明順利從糖果工廠逃脫出來了……
師明橋在深坑邊坐了很久。
夜幕降臨,天色将暗,氣溫也逐漸降低。
聯合軍團常年處于嚴寒中,師明橋早已經習慣了這樣的氣溫,但是她此刻卻覺得刺骨的寒冷。
文公孫也坐在一邊一動不動,心知是自己拖累了團體,或許是她占用了生存的名額,強烈的愧疚感,讓她有種不配得感。
師明橋的耳朵動了動。
她赫然站起身,目光炯炯。
文公孫凝視着她的背影:黑色剪影後面,八區的土地正在緩緩升起,發出“吱嘎吱嘎”的頓挫音,像是被擰起發條的八音盒。
地面重新開始震顫。
大地像是被打散的拼圖,重新被拼合上去。
八區重新出現了。
“樓房變了樣了。”師明橋喃喃。
文公孫站起來。
在幽暗的月光下,八區的樓宇變得陌生且怪異,摩天大樓仍舊存在,卻不再是曾經的那些。文公孫隻覺得眼熟,卻又分不清在哪裡見過類似的。
她隻是隐隐約約感覺到,這裡變得更像黃昏城邦了。
巨響終于停止。
漫天黃沙中,一個堅毅的人影逐漸顯露出來。文公孫眯起眼睛,發現來人是隊長暗夜。
她活着出來了。
防護服蹭破了好幾處,整個人也像是在泥地裡打過幾個滾,灰撲撲的。
但是好在,她活着出來了。
師明橋攥緊的拳頭松了一瞬,随後又握緊。她緊張地沖到暗夜身邊,仔細檢查着她的身體狀況,确認毫無傷口之後,這才忽然意識到一個更重要的問題。
左器呢?左器去哪裡了?
“隊長,左器呢?”她問道,明知答案會讓自己陷入絕望。
暗夜對此諱莫如深。
她的态度着實有些奇怪,師明橋隻知道哪裡有些異樣,卻不知道異樣來自何處。
暗夜隻說左器沒有死,卻不願再提及他究竟去了哪裡。知道隊友幸存的欣喜隻持續一秒,随後師明橋産生懷疑:左器真的活下來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