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師打着哈欠,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毫不猶豫抛棄了宋奇。
把一整個村的安危交給一把普通的十分容易撬開的鐵鎖,以及那位端坐于廟台上接受供奉的神獸像。
宋奇耐心等待着,直到以他的耳力也再聽不到任何聲音,以妖怪的感知也發現不了周圍有任何一個人的氣息。
他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土,從包裡翻出強光手電筒揣在兜裡。轉過身來,把屋裡唯一的那扇窗戶向内打開,單手握住窗外的鐵棍。在消瘦的指節下,幾根鐵棍如同橡皮泥一般,安靜地彎曲了。
不過幾秒,面前随随便便就出現了一個能夠供人通過的空隙。宋奇靈活地爬出去,不忘回身謹慎地再把鐵棍捏直。
借着屋内的燭光辨認了一番方向,宋奇按照計劃向東直行。
硬鞋底在土路上留下輕輕的踏步聲,當人影沒入黑暗,靠近村舍密集的地方時,那聲音也悄然消失。
肉墊在地上是不會發出任何聲音的,足有三四米長的矯健黑影飛速掠過一扇又一扇熟睡的窗門。
霧村的夜晚一如少年所說,并不起霧,整個村子映照着淡淡的月光,宋奇勉強還能看清道路。
然而慶幸的念頭剛剛生成,就仿佛被守護着祖宅的神明察覺了一般,随即不由分說拽過來一片厚厚的雲,試圖用無形的黑暗阻擋外人入侵。
模糊的視線擦去了黑夜中本就不分明的細節,近視的人難免夜盲,宋奇睜着眼睛,眼前是深邃的漆黑。
成年虎在原地停住,耳朵動了動。
空氣中數道平緩的呼吸聲被捕捉到,随即它向呼吸聲較少的方向一步一步謹慎前行,直到将人的氣息全部甩在身後,面對前方的一片死寂。
如果沒記錯的話,這一片地區就是位于最中心的陶家嫡系的住宅了,而嫡系已經所剩無幾,不出意外的話眼前應該是一片空宅。
從現在起就沒有更多參照物來區分哪些是普通住宅哪個是祖宅了,隻能憑運氣,或者直覺。
直覺這種東西,存在于潛意識中,也會受到很多幹擾。
當宋奇的目标專一,希望目的達成的意願強烈時,才會在心靜之下看到直覺給他指的那條路。
但壞就壞在,在這寂靜的黑暗中,宋奇被模糊了五感,讓他陷入一種被動的狀态,内心總是存着一絲警惕,以及思索如何找回主動的念頭。
除此之外,他還對那秋祭古祭壇十分感興趣,心裡又一直惦記着供在廟裡的神獸大爺。
思緒紛雜,難以辨别到底自己潛意識中更想做的是哪一件事。
直覺到底應該指向哪裡。
掙紮片刻,宋奇一咬牙,直接走到第一個碰到的院牆邊,後腿發力,老虎身上遒勁的肌肉驟然繃緊,帶着龐大的身軀一舉靈活翻過院牆,再輕飄飄地落地。
他隻有一晚上的機會,要做的事情又那麼多,根本沒有浪費時間的資格。
而直覺其實是一種下意識,它往往不以過程存在,而直接呈現于結果之上。
也就是說,有時候當你想利用直覺指引方向的時候,其實會發現早已經被直覺引領着踏在了那條路上。
所以現在離自己最近的這個院子,應該就是自己要去的地方。
月光不知什麼時候又現身,讓宋奇在躍下的半空中就隐約看到了院内布局。
不愧是陶家的地盤,隻匆匆一眼,宋奇就發現這院子是經過特别設計的。
景觀區和生活區的結合錯落有緻,雕花的木桌木椅擺在大樹下,造型獨特的古井四周鋪了亮閃閃的圓潤石子。
再多的細節就看不清了。
還沒來得及落地後再仔細查看,與宋奇同時落地的還有一聲驚呼。
“啊!”
“咚。”
驚呼之後緊接着是什麼重重砸在地上的聲音。
這動靜和宋奇的行動過于同步,以至于他一瞬間還恍惚了一下,難道是自己太久沒回歸原形,身體不協調了,自己在想象中是輕盈落地,實際上是狼狽地摔了進去?
“救命啊——!老虎——!”
一道凄厲的慘叫劃破夜空,瞬間驚醒了周圍的一片村民。
也叫醒了胡思亂想的宋奇。
迅速觀察四周,宋奇翻牆的地方位于這個院子的牆角,慘叫聲傳來的地方則正好在寬敞院落斜對角的那個牆角後。
就這麼倒黴?
竟然被看到了。
在黑暗中與自己達成完美同步,正好在同一時刻攀上牆頭,毫無心理準備地就在月光亮起的時候目睹一個橙黑花紋的龐然大物跳進院子。
宋奇瞬間就明白是這麼回事,馬上縮小成幼體,從半掩着的大門蹿進室内。
小老虎從門後探出半個腦袋,看不清什麼,就努力側耳傾聽着。
村民都住得很近,很快,門外傳來紛亂的腳步聲,村民們拿着手電筒出來查看情況。
一片此起彼伏的詢問中,有一道顫抖的聲音喊着:“老虎……老虎進村了。”
再多的也問不出來了,那人似乎被吓得不輕,隻會重複零星的幾個詞。
這人的聲音還甚是耳熟,自己似乎在白天聽到過他說話。
這幾個詞兒無非是老虎、很大、在陶程家、救命,來來回回的說,沒有更多信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