沅甯說完，也未立即将閡上的眸子睜開，雖然此刻她也很想知道宋霁聲的表情和反應，但是，她也有些害怕知道宋霁聲此時的表情和反應，于是便放任自己做一隻縮在殼裡的小水龜。

但周圍的靜默依舊如一把鈍刀懸在沅甯的頭頂，叫人一顆心七上八下的，不安地跳動着。

就當沅甯再也忍不住這般煎熬，準備擡頭認命地睜眼面對一切的時候，卻發覺一隻手輕柔地落在了自己的發頂，很是溫柔地揉了下。

而當沅甯睜眼時，便瞧見宋霁聲依舊是原先那般溫和的模樣，彎了眉眼，唇畔帶笑。

在沅甯的目光裡，點了點頭，應道：“嗯，我知曉了。”

宋霁聲的反應同她的設想并無半點相似，甚至可以說是背道而馳。

對此，沅甯不由有些怔愣。

雖然這百年來的風氣一直是仙妖有别、人妖殊途，但在宋霁聲看來，仙、妖、人這三者并無什麼區别，皆有善有惡。

故他自然是對沅甯方才所說的第二件事并無什麼太大的反應。

倒是瞧見沅甯低着頭，不敢睜眼，像一隻躲在殼裡的江南小水龜時，宋霁聲瞧着她毛茸茸的發頂，倒是不由覺着有些好笑，又有些可愛，眉眼間也不自覺得染上了笑意，垂在一旁的手也不由朝其發頂揉去。

還不等沅甯回過神，便聽得身前的宋霁聲盈着笑意，說道：“回家吧。”

“嗯！我們回家。”

沅甯心中的一顆大石，此時也總算落了地，心中自然也松快了不少，她主動伸手牽了男人落在自己發頂上的手，面上笑意暈開，一雙好看的杏眸也亮晶晶的，裡頭像是揉滿了漫天細碎的星辰。

一如上次上元節時，宋霁聲意識到自己真的動了心的那次瞧見的那般，漂亮、生動，又無比招人。

宋霁聲的一顆心，自然也是丢得徹底，也丢得很是幹淨。

宋霁聲眸光撇過沅甯身上穿着的那身白色的不倫不類的嫁衣，心中忽然有一個念頭閃過。

沅甯牽着宋霁聲的手，方才準備往外頭走，卻發現男人站在原地未動。

沅甯也不由轉過了頭，卻再一次恰好對上了男人擡起的眸子，如山間清泉般的眉眼中，蘊着認真與笃定。

還不等沅甯出聲詢問些什麼，便已瞧見對面如青松般的男人掀了掀唇，神色認真地一字一句道：“甯甯，你可願意同我成婚。”

“嗯？”

少女回眸，因着疑惑尾音也微微上揚。

成婚，同沅甯來說，一直是一個很遙遠的字眼，雖然在話本外，她也親眼目睹過許多場妖怪間的婚禮，但她卻屬實還未想過，自己竟然這麼快就會同“成親”這件事生出些聯系，甚至還是不小的聯系。

不過，不管是在話本子裡頭，還是在話本子外頭，沅甯都知曉，“成親”這件事便是意味着兩個人都互相喜歡，并且想同對方一道走下去，彼此陪伴。

眼下，成親一事是宋霁聲提出的，這便意味着，他是喜歡自己的，也想同自己一道走下去，彼此陪伴的。

而她自己，也是喜歡宋霁聲的。

她也想陪他一起走下去，彼此相伴。

“願意的。”

自然，此刻的這句願意也是出于沅甯自己的自願，同她穿進這本話本子裡所需要完成的任務并無什麼幹系。

隻是因為，她也喜歡宋霁聲。

哪怕她一開始接近他，确實帶着别的心思。

但此刻，卻隻是，也僅僅是因為喜歡。

話音剛落，沅甯便覺着自己手下牽着的那隻手反握住了自己的手，将自己扯了過去。

宋霁聲聽到那句喜歡後，再也顧不得自己衣袍上的塵土髒污，亦或是别的，手腕輕動，靈巧地将人扯進了自己的懷中。

宋霁聲的懷抱依舊如常，溫和中帶了點幹淨的松木香，聞着便讓人感到心安。

而因着二人間距離的拉近，宋霁聲的心跳也穿過骨肉，透過衣衫，有力地傳遞了出來。同沅甯的心跳交織在一起，雜亂地傳入二人的耳中。

山風依舊不住的往山洞中鑽着，短暫停留後又裹着洞穴中的塵土與溫度離開。

擁着沅甯的宋霁聲卻忽得稍側了身子，往旁側挪開了些。

緊接着，一口血便猛得從其唇間吐出。

宋霁聲瞥了眼身前地上的血迹，心下了然。

應當是方才自己催動了眼下靈脈所不能承受的靈力所緻的反噬。

沅甯察覺到宋霁聲環着自己的手臂忽然松開了，而手臂的主人也莫名偏轉過了頭，同自己拉開了些距離，不由轉了頭往那方向看去。

隻是沅甯方才轉過頭，便瞧見一大口血從宋霁聲口中吐了出來，大灘地落在地上。

沅甯見狀，不安感和擔憂瞬間便席卷上了心頭，伸手下意識便捂上了宋霁聲的唇。

“宋霁聲，你怎麼了？”

沅甯的聲音一出口，便已經帶上了明顯的輕顫。

宋霁聲也知曉自己方才的模樣應該是把小姑娘吓着了。

其實這一口心脈血隻是瞧着吓人了些，但是比起自己此時靈脈所出的問題來說，隻能算得上是小巫見大巫，起碼于性命而言并無什麼威脅。

宋霁聲想說些什麼安撫一下，自己身前之人隻是眼下自己的嘴被小姑娘捂了個嚴實，自己想要說些什麼，也很難清楚地傳遞過去。

于是宋霁聲隻得彎了眉眼，安撫性地笑着搖了搖頭，以示意自己并無什麼要緊事。

隻是這安撫同地上那灘新鮮的血迹比起來，并不具備多大的說服力。

更不要說，宋霁聲下一刻便阖上了眸子，挺拔的身子也軟着往地上倒了下去。

“宋霁聲！”

沅甯見狀，忙不疊上前一步，動作迅速地抱住了宋霁聲往地上倒去的身體。

隻是二人到底存在着體型差，沅甯雖捉住了男人倒下的身體，卻不能很好地穩住他，最後導緻的情況便是，沅甯隻得抱着宋霁聲一道緩慢地往地上滑去。

于是，二人一道跌坐在了地上，沅甯将宋霁聲小心地環在懷中，讓宋霁聲的頭剛好枕在自己的腿上。

沅甯看着宋霁聲緊緊閉合的眼眸，擔憂與緊張被無盡地放大了開來，像是平靜的湖面被人投下了一枚石子，于是漣漪便一圈又一圈地蕩了開來，牽涉衆多。

“宋霁聲！宋霁聲！你醒醒！你别吓我……”

沅甯一邊喚着宋霁聲的名字，一邊輕搖着宋霁聲，似乎是想将人喚醒，隻是懷中人睡得安穩，毫無回應。

見懷中人依舊無什麼動靜，沅甯心中的不安被一層又一層地疊加摞高，高得像是下一刻就會落下将人整個吞進去的巨浪。

環着宋霁聲的沅甯，看着宋霁聲緊閉的雙眸，微皺的眉心，蒼白的臉色、純色，以及自己衣袖、手心裡方才沾染上的大片血迹，原本隻是微顫的聲音裡也添上了幾分哭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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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霁聲再次睜開眼眸時，眼前沒有任何一丁點兒的東西，有的隻是無邊無際，無限蔓延着的黑暗。

宋霁聲看着眼前毫無變化、不摻一絲光亮的黑，并不知曉此刻自己正身處何處。

他動了動自己的身子，似乎是橫躺着在什麼地方的姿勢。

不過他身後卻無任何觸感，像是空依無所物般的一個狀态。

自己方才明明是在一個洞穴中，因着靈力運行不當而暈了過去，又怎得會出現在這裡呢？

他要快些搞清楚，從這裡出去。

因為方才，他好像聽見沅甯在喚自己，聲音裡好像已經帶了點哭腔。

若是自己在這處呆久了，小姑娘在外頭還指不定如何傷心難過。

他不想要她擔心難過。

如此想着，宋霁聲試着動了動自己的四肢，似乎并無什麼不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