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蘭……妄因?”
少年輕聲重複着,也不知信了沒有,到底沒表現出不喜的神情。
蘇雲見他不反對,便道:“你躺了這麼多天,瞧着可沒精神,我帶你出去透透風如何?”
反正閑着也是閑着。
話音剛落,就聽到一陣咕噜聲響,循聲望去,卻見少年面帶窘迫地捂着肚子,耳根微紅。
他支支吾吾道:“……餓了。”
蘇雲:“呀……”
差點忘了,這人沒了修為肚子會餓。
她算了一下自己手頭的靈石,接着豪氣地一擺手,“走,幹娘帶你去吃好吃的!”
雖說吃山珍海味遠遠不夠,但家常便飯還是吃得起的。
“好。”納蘭妄因點點頭。
出門的時候,蘇雲沒忘帶上她心愛的釣魚竿,打算回來的路上小釣一下。當然,也沒忘給納蘭妄因喬裝打扮一番。
二人并肩走在荒無人煙的路上。
納蘭妄因一邊撥開雜草,一邊扯了扯臉上略緊的布條:“我們為什麼要這樣穿?”
渾身上下隻露出一雙眼睛的蘇雲理直氣壯道:“因為我是鬼修,會見光死。”
系統:【……】
有它在怎麼可能讓宿主畏手畏腳,隻是皮膚不能長時間接觸而已,況且她這一身根本接觸不了多少陽光吧?
在蘇雲看不見的地方,納蘭妄因勾了勾唇角。
原來是個鬼修……
九境的鬼修,大多聚在忘我境,如此看來,他多半已經深處其中。
但見這女修恣意昂揚的模樣,實力應當不差,不如就先跟着她,了解一下這裡的情況。
接下來要弄清楚的,便是自己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但納蘭妄因想了想,還是沒問出口。
言多必錯,既然現在這人認為他失去了所有記憶,還是不要引她起疑為好。更何況,對方也不一定如實告訴他。
“可我不是鬼修,為何也要這樣穿?”
當然是因為你現在是忘我境人人都想找到的“香饽饽”啊!
隻怕一露面,便會被人的目光射成篩子。
蘇雲心中暗自哼哼兩聲,說道:“咱們這叫親子裝,别人一看就知我們是一夥的,也就不敢招惹了。”
她可不信納蘭錯這麼快就對她信任有加。那衣裳上面有追蹤符文,這樣一來,哪怕納蘭錯跑到天涯海角,她也能找到。
外形變了可理解成受了反噬,可萬一失憶這事是他故意裝的呢?不過他那那清澈又愚蠢的眼神,會是裝出來的嗎?
蘇雲正這般想着,冷不丁聽見少年問道:“那幹娘是怎麼死的?”
哈?
蘇雲思緒成功被打斷。
幾乎是話音落下的一瞬間,納蘭妄因就感覺周遭一陣冷意,但眨眼間又消失得無影無蹤,仿佛錯覺一般。
納蘭妄因臉帶歉意:“抱歉,我隻是好奇,若幹娘不想說,我以後不提便是……”
然而蘇雲并沒有回頭看他,隻簡短說了一句:“跟你沒關系。”
對方語氣淡淡,似乎并不覺得這個問題有些冒昧和突然,更别提什麼劇烈的情緒波動。
但避而不談,已經說明了某些問題。
納蘭妄因的步子一頓。
莫非她的死與自己有關?
仿佛讀心似的,蘇雲輕拍了下他的肩頭,道:“想什麼呢,都說了跟你沒關系了。”
少年模樣的納蘭錯個子其實已經很高了,但也隻堪堪到她肩頭,這讓蘇雲很是受用。
起碼不用仰着脖子看他。
見得納蘭妄因略微驚愕的神情,蘇雲心情大好,方才的不虞一掃而空,有些戲谑道:“不過你再不走快點的話,你幹娘可能就要餓死在這荒郊野外了……”
随後便腳步輕快地走到了前頭去。
“……”
納蘭錯仍舊立在原地,仿佛沒有從那突如其來的一拍中回過神來。
這一拍并不重。
帶些親昵和安撫的意味。
雖說沒了記憶,但在他的潛意識裡,似乎已經很久沒人敢如此輕佻地對他了。
無論是醒來時的警覺,還是面對這奇怪女修時的鎮定自若,一切都一切,都無時無刻不在提醒他——
他絕不是十五歲的少年人。
如此,便不得不重新審視如今的處境……比方說他怎麼會失去修為流落到忘我境,還碰巧遇上一個對他沒有敵意的鬼修?
而所有的謎團,都指向一個人。
納蘭妄因目光落到前方那個将後背對着自己、毫無戒心的女修身上。
她處心積慮地騙他,不惜幹擾他的記憶,到底是想從他這裡得到什麼?
蘇雲自然不會想到這人失了憶腦子還這麼活絡,隻察覺到身後沒什麼動靜,這才回頭。
一回頭便見對方像個木頭似的杵在那裡,一動也不動,便揚聲道:“喂,你走不走?”
不走她可要反悔了。
少年這才如夢初醒,擡步跟了上去。
“……來了。”
*
蘇雲一邊和系統探讨納蘭錯騙她的可能性有多大時,祁山這邊也在慶祝謝衣奪魁。
“謝師伯好樣的!”
“謝師伯最後那一腳帥啊!”
“如今我們祁山也有登過萬仙梯的人了,哦哦哦!”
上百弟子的歡呼聲中,身着一襲月白衣衫的謝衣登場了。
她模樣溫婉,一路走來臉上帶着淡淡的笑容,時不時沖旁邊的弟子點頭緻意。
“大家勤加修煉,日後也一定會在論道會上大放異彩的。”
見人群又要湧上前來,謝衣也不躲,隻道:“柳掌門在前山那裡扔靈石和法器玩,大家無事的話可以去看看。”
衆人一聽,頓時改變方向,一窩蜂朝着前山去了。
“柳監河這次肯定準備了不少好東西!”
“嘿嘿,要是搶到個法器就好了。”
“做夢吧你,法器和靈石都是我的!”
喧鬧聲随着人群一同退去,很快便在前山那邊響起。
謝衣望着眼前空蕩蕩的石階,不知怎的,竟慶幸地松了一口氣。
對着這群在修煉上天賦不遜于她的人,她也不知該說些什麼鼓勵的話,對比同外人的客套,也隻少了一句“僥幸而已”。
不過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
謝衣眺望前方。
開明殿就在對面山腰之上,于雲霧中若隐若現,與平日也沒什麼不同,要說哪裡不同的話……
開明殿旁邊那座更高的山,已經不再籠罩着淩亂的劍氣了。
而雲海之上,早沒了舊日的身影。
謝衣不禁想起這幾日聽到的傳言。
有人說,納蘭錯蓄意盜走終了劍,是因舊事對祁山懷恨在心,叛宗而出是為了日後好報複。
也有人說,他是見不得自己師妹如今的成就比自己高,因此不顧終了劍的意志,拼着重傷也要将其私吞。
總之,衆說紛纭。
流言蜚語何其多,謝衣知道自己不該信,卻也忍不住想對方是否真的對自己不滿。
自入門以來,大師兄就對她極其嚴苛,冷嘲熱諷是常有的事,更遑論切磋時下手從不留情……
她活了二十餘年,還是第一次遇到這麼古怪的人。
“小師伯。”
突然有人叫她。
謝衣猛然回神,這才發現自己身前站了個弟子,看上去還有些眼熟,好像是三師兄江瑟去年撿的徒弟。
她不由想起大師兄還在門内時,三師兄便經常跑去與他飲酒作樂,如今對方盜劍而去,也不知他心中是何滋味。
說起來,似乎有陣子沒見到三師兄了。
“林師侄找我有事?”謝衣問道。
那弟子臉頓時通紅,一副受寵若驚的模樣,“确……确有一事,師祖說他在開明殿等你。”
師尊這個時候找她?不是讓她回宗之後先修整一番嗎。
謝衣沒再問什麼,“行,我這就過去。”
等那弟子離去,她便喚出一柄飛劍,踏了上去。
風聲呼嘯,謝衣并不覺得冷。
正好,她也和師尊說說選把命劍的事。
她之前用的都是大師兄的劍,那是她入門時對方送的見面禮。
也不知那劍是不是還受大師兄心性的影響,在論道會決賽前夕,那劍突然碎裂,她決賽時無劍可用,赢得好不狼狽。
至于選什麼做命劍……
謝衣的目光從開明殿旁空蕩蕩的山頭掃過,又很快移開。
祁山有兩把劍。
一把終了,一把渡厄。
前者斬妖邪,後者斬紅塵。如今終了劍有主,那她去試一下渡厄劍也未嘗不可。
無非是修個無情道罷了。
*
這邊。
蘇雲和納蘭妄因走了十幾裡路,好不容易才找到個正常營業的飯館,結果剛進門便聽見有人在談論祁山的事。
這家店人不多,隻一兩桌、三五個修士,看得到臉的三個有兩個臉色發青,也不知修的是什麼邪術,剩下那個男人臉色慘白如紙,也好不到哪去。
蘇雲他們進去,那幾人也隻是随意一掃,就移開了目光。
蘇雲毫不在意,隻帶着納蘭妄因在靠門的桌子坐下,揚聲道:“小二,來幾個特色菜,外加一碗清粥,清粥要人吃的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