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滿衣很多次期待過美好愛情,從真正的少女時期到旅途中邂逅的耀眼夥伴,次次無疾而終。
不,那甚至隻能算友達以上的欣賞,被過于美麗的事物強橫奪走片刻心神,沒有哪次能讓她魂牽夢萦,魂不守舍,品嘗到“愛情”的味道。
熒安慰說:一定會找到隻屬于她的命運之人,她這麼多年單過來不也很好嗎(劃掉),男人隻會影響拔刀的速度(劃掉)。
然後啊,她就想——如果她能慢一些,真誠一些,堅定一些……
對的人一定能站在未來的某一刻,站在她的面前吧。
“凪彥,你了解我嗎?”
這句話或許會顯得可笑,藤咲凪彥是誰?
——他是藤咲撫子。
是花滿衣這個世界上最要好的朋友,最喜歡的人,家族外相處最多的人,極具魅力與才華,敏銳聰穎的人。
哪怕再如何包裝“小衣”又如何?
邂逅後八年,接近六年的相處,他們心意相通,了解對方的每個眼神與小動作,有時比自己更為熟悉。
藤咲凪彥怎麼可能不了解花滿衣?
藤咲凪彥怎麼可能了解楓原滿人,了解旅行者?
“其實在入學聖夜學園前,是我主動向爺爺申請,花了很多時間精力練劍、學習,才争取到外出上學的機會,哪怕一周隻有兩天。”
她背過身去,背着手,如當初的稚童對外面的世界充滿憧憬,“當時可煩惱了,如果交朋友大作戰不順利怎麼辦,如果外面和我想象中不同,很無聊,後悔了怎麼辦?”
多大心啊,在把控不住生理行為的年齡給自己加班加點卷生卷死,期待落空不得虧死。
站太久有點累,她坐在斜斜的草坪上,藤咲凪彥也坐在她身邊,認真聽着他不知道的故事,她從未提及過的過去。
“我煩惱着要表現怎樣的形象,那時身邊幾乎沒有同齡人,根本不知道如何與外面孩子交流,不知道該怎麼交朋友。所以理所當然的,我好像搞砸了。”
等身鏡前練習精确到裙擺飛揚角度的自我介紹效果好過頭,下課後被小朋友熱情二級燙傷,偏偏想要說話的人沒來,而開學一月過去女生小團體已然形成,根本沒有插足餘地。
隻是路過時與他對視一眼就被熱氣烤熟,沒出息地兵荒馬亂整節課,空白嘲笑了她好久,自己也無能狂怒。
“但幸好撫子人美心善,與以往過于割接的體驗讓我自暴自棄,午休時躲開同學不小心睡倒在某棵樹下,是她把我撿回去。”
說到這,花滿衣彎起眼睛,“當時壓根沒睡醒,迷茫空洞的腦子裡隻有‘她真好看’,完全沒聽清她說了什麼,好像還誤會了什麼。”
真神奇,年幼時分模糊不堪的場景随她描述如散開的卷軸,記憶再度清晰,仿佛回到昨日。
“她以為我腼腆膽小,不擅長應付大家的熱情才遠離人群,後來開導我好久。其實我隻覺得他們好煩,聒噪年幼難相處,不小心惹哭一個能哭一群,氣場不合完全處不來,想想就災難。”
花兒般美好的女孩子坦誠到無情地剖析當初美好朦胧的回憶,不知為何藤咲凪彥有點想笑,他盡力忍住。
不能這時候笑出來,她會鬧别扭。
“然後Clear的外在形象——‘小衣’誕生啦。為接近撫子構造的形象,由美麗誤會而生的形象,延續至今的形象。
盡我想象,可愛的、明亮的、強大的、最大程度讓(霓虹)人喜歡的女孩子,某種程度上也是距離我自身最遠的存在,另一種意義上的水中花。
撫子有時說‘感覺小衣距離很遠’,大概也是這個意思吧。”
越是虛僞,越是完美。
花小衣和楓原滿人是她們竭盡所能,苦中作樂塑造演繹的完美角色,在學園與家族大殺四方,收獲頗豐。
守護者除表裡如一空海與彌耶外都有外在形象,她自然也有。無意間聽見“看客”評價還會恍惚:他們說的人,真的是她嗎?
不,那不是,絕對不是。
花滿衣,空,白都會矢口否認,不真實,不全是。
“我當然有過猶豫:這樣是不是不好。但哪裡不好我想了很久,也沒覺得哪裡特别不好。哪怕是外在形象,那同樣是我的一部分,大家熟知的、不為人知的方方面面構成複雜的我。
我從未騙過大家,就算是欺瞞那也是我用真心,小心翼翼構築而成的美麗謊言,我的拳拳心意未摻半分虛假,以真心回以真心,這便夠了。”
沒有哪條标簽能準确描述一個人,面對不同對象,人的姿态本就千變萬化,她隻是藏起“不夠好”的部分,于是顯得Clear過于純粹美好。
親切可愛、聰敏智慧、運動過人、博學多才……不會真正生氣或潰敗,偶爾拿捏分寸鬧點小脾氣拉進距離,守望着大家,完美的不像孩子。
花滿衣所有溫柔與耐心都用在了守護者們身上,是以前的她絕不敢想,絕不敢信的事。
可太陽之下永遠伴随陰影,她本質上依舊是她,最初那個喜歡不起來真正自己的她。
她閉上眼,“但人騙不了自己。大家越是誇贊,崇拜我讓他們看見的那個‘我’,就會忍不住去思考:另一個我呢?
光亮的背後平凡自卑藏起來的我、有時脆弱到一觸即碎軟弱的我、恃才傲物自尊心很高的我、耐心很差容易失去理智的我、還有很多很多不讨喜的我……
她們都是我,是我幾乎從未向外釋放,展示過的「真實」。”
花滿衣蹙起秀氣眉頭,“我怎麼可能會在撫子面前這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