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宛茵是被小蓮叫醒的,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叫她起來用晚膳。
往日裡頹喪的老頭子這會情緒明顯高漲,雖說這村子是他的老家,可當初畢竟是逃荒過來的,家裡人死絕了,老頭子年輕的時候在村裡住過一段時間。
後來征兵的來了,他就跟着走,大大小小的打了不少的仗,二十多年才走上了将軍的位置,他當了四十年的将軍。
祖宗不在這,他祭祖也不需要回來,當初從京城回來,隻有一些老頭子還認得他。
四十年沒回過的地方,老了沒了牽挂了想落葉歸根,可這裡終歸不是他的根,卻也隻能住下,往日裡和那些老頭子說些他年輕時候的事,他們總說他在吹牛。
當初雖然知道他是随征兵的走了才一去四十多年未歸,可還是沒人信他當真做了大将軍,不過他也沒真的去極力證明什麼。
村長倒是知道,不過村長整日忙活,沒空與他閑聊,他在這村裡呆的也無趣,隻偶爾去聽聽村子裡誰家出了什麼事,哪個老頭子在吹牛。
他午時氣憤成那樣,在山上呆了一下午,又思索了許久最終還是歎了口氣,将心事咽進了肚子裡。
招呼着孟宛茵坐下,他倒是顯得有些局促,兩年沒見的外孫女也不知道如今是什麼性子。
桌上擺着簡單的四個菜,其中三個是小蓮炒得,孟宛茵早就吃習慣了,隻有一盤炒兔肉是老爺子做的,他夾了一塊放進了她碗裡。
略微有些忐忑的問道:“味道怎麼樣?”
這是孟宛茵第一次嘗到外公做的菜,先前在京城雲府時也沒嘗過,或者說他未曾下過廚。
兔肉被炖的軟爛,加了些簡單的調料,比她想象的要好吃許多,孟宛茵點了點頭贊揚道:“外公的手藝果然不一般。”
“哈哈哈哈哈。”雲老爺子高興的笑了出來,他眉眼間帶着些得意。
當初他一個人生活在村子裡,想要活下來就隻能自己做飯吃,不知遭了多少罪才能做出味道正常的菜。
想到從前,他又低落了下來,一頓飯再也沒人說話。
飯後祖孫倆坐在屋裡相對無言,老爺子明顯興緻不高,孟宛茵雖然睡了一覺,可這一路受了不少的苦,她到底還是沒心思想别的。
告退了老爺子,孟宛茵走到了院中,此時外頭正飄飄的下着小雪,她伸出手接住雪花,不過剛剛落在她的手上便化了。
月亮正高懸着,照得整個小院通明一片,身後有人影在靠近,披風搭在肩上,傳來小蓮的聲音“小姐可是不适應這裡,可不能吹風,着了涼小姐又要吃藥了。”
孟宛茵的聲音有些飄忽,像是在問自己,又像是在問小蓮,她說:“母親怎麼會因病而死,她明明已經在漸漸痊愈,舅舅怎麼會死在邊疆,最近南國分明沒有發動戰争,舅母為何會跌入湖中淹死,又為何,舅母的身邊沒有人跟着。”
她話落轉過頭看着小蓮,背對着月光看不清她的神色,隻聽她一字一句道:“又為何,父親會讓我到這裡來。”
她并沒有想得到回應,走進了屋子裡,屋裡炭火燒的足,暖烘烘的,她把手放在火上烤了一會,小蓮端來了溫熱的洗腳水。
夜在睡夢中度過。
睜眼時,看着有些陌生的屋頂,孟宛茵陷入了短暫的迷茫,她輕喚道:“小蓮,小蓮。”
小蓮走了進來,手上端着盆熱水,來幫她穿好了衣物才侍奉她洗漱,外頭已然大亮,村子裡也開始熱鬧起來。
她對這裡不熟悉,走出門才發現老爺子已經出去溜達了,雖然不常與村中人交流,可他一人在家也憋得慌。
老爺子在村裡住的習慣了,也跟着村裡人一樣一日隻吃兩頓飯,早膳是小蓮給她熬的粥。
住不習慣也吃不習慣,随口喝了兩口就放了下來,小蓮收拾碗筷見她似乎要出去,匆忙道:“小姐稍等我一會,這村子裡不熟,可不能一個人出去。”
“無妨。”孟宛茵攏了攏身上的冬衣走了出去,不過是在村裡逛逛,有人跟着倒還顯得有些不自在。
小蓮心中着急,可也不能撂下這些東西不收拾,隻能看着孟宛茵的背影漸行漸遠。
村口有一棵大槐樹,看上去已有百年,樹下坐着幾個婦人正在說話,瞧見孟宛茵在向這邊走來。
幾個婦人瓜子也不嗑了,話也不說了,就隻盯着她看。
孟宛茵低頭輕皺了下眉,雖然在京城時也常有許多人會看她,可到底不會是這樣打量的眼神,她父親是丞相,那些人怎麼也不敢仔細瞧她。
沒管這些人怎麼看她,孟宛茵繼續向前走,村裡跑着許多小孩,有些吵鬧,孟宛茵想在村子裡逛一圈,就見到一個小女孩沖着她跑了過來。
孟宛茵下意識想避開,可沒小孩速度快,一下子撞進了她的懷裡,孟宛茵被撞的一個趔趄退後一步才站穩了身子。
小女孩身上有些髒兮兮的,看上去才六七歲,麻布襖子上補丁疊着補丁,瘦的要皮包骨。
孟宛茵蹲下拿出自己的帕子想要把女孩臉上的髒污擦掉,由遠及近的又是一連串的腳步聲,人還未到聲音便到了。
“賤丫頭,你還敢跑?一個賠錢貨給你點吃的你就該感恩戴德了,你還敢跑了。”
孟宛茵擡頭看,走來的是一個四十多歲的婦人,她頭發微微有些淩亂,看起來年輕時似乎是個美人,隻是如今那憎惡的表情硬生生毀了那份風韻。
她手上拿着一根棍棒,走到孟宛茵時打量了她幾眼,這比村頭婦人更露骨的打量讓孟宛茵渾身不适,她站直了身子。
小女孩早就躲在她的身後了,此時小手緊緊抓着她的裙擺,孟宛茵看着那塊被攥髒了的地方,她有些不高興。
看着小女孩瘦的皮包骨的臉,她到底還是沒說什麼,面前的婦人倒是先開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