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首的身披鋼甲、手握重錘,步伐有力,後面那個作居士打扮,羽扇綸巾,眉目含笑。
程遙青習武多年,一眼就看出前面那個男人實力不俗,遠高于剛進将軍府手刃的小兵。
她孤身一人,與之相鬥,并無六成勝算。
更何況,此時顧小少爺也還不知所蹤。
最好的辦法是繞開他們。程遙青心想。
但是,湖邊一覽無餘,沒有任何建築可以遮蔽自己。雖然間或栽種了一排排芭蕉菖蒲,卻擋不住她這麼大一個人。
此時正是退無可退。
偏生那白衣男子一擡頭瞧見了她。
“咦,有人來了?”
在盔甲裡,程遙青霎時間汗出如漿。
她反應極快,立刻單膝下跪,手執軍禮。
低下頭,隻能看到一雙冷硬的鐵靴,與一雙華麗的錦鞋翩跹而來。
她心如擂鼓,屏息凝神,不敢妄動。
“來得可真快。”白衣男子先開口道。
他把程遙青當成了叫來辦事的兵士,沒有起疑。
“你,去幫大人把裡邊那具礙眼的屍體處理了。記住,他是被大火燒死的。”
屍體?是顧況嗎?
程遙青心頭一跳,一刹那如墜冰窟,手和腳和身子,止不住顫抖。
難道還是來晚了麼?
她堪堪穩住身體,放低聲音,拱手稱是。
所幸面前的兩人沒有注意她的異樣,交代完事情便閑庭信步走遠。
程遙青連走帶跑,到了臨水聽風門口往内一瞧,看到眼前的景象,腳磕在門檻上,差點被絆得身形一晃。
面前的青石闆地上躺着一個渾身是血的少年,半個頭幾乎碎裂,一地紅白之物。
不遠處的牆垣處,有一角月白的衣服一閃而過。
程遙青眯起眼睛,在就地查看顧小少爺情況和追蹤神秘人之間猶豫了一秒,還是蹲下身,用指腹細細揩去少年臉上的血污。
這一揩一看,就教她明白過來,死去的少年并不是顧況。
*
九年前的盛夏,程遙青完成了顧老将軍請求的第一件事。
她需要秘密訪遍大夏國的山河,找出二十個與顧況生得像的小童,作為替身。
顧老将軍與她說:你也知道小況的哥哥長什麼樣,照着阿淨的模樣找就成了。
她很快就應下了。
此時眼下這位少年就是程遙青帶回的二十小童之一。
他乍一看與顧家人十分相像,但細看下來,眉眼卻較之細長了些,嘴唇較之厚了些。
程遙青将他的屍體輕輕放入了臨水聽風的火海中,大火爬上他的軀體,瞬間吞沒了一切。
她轉頭,朝着剛剛那人逃竄的方向追過去。
果然,不過多時,她便見到了手足無措的顧小少爺。
他一身白色的錦繡單衣,臉上是掩不住的驚慌,發狠地拽着側門緊緊鎖上的銅鎖,卻又對此毫無辦法。
程遙青從袖中摸出一顆剛剛未用完的小石子,往圍牆下蛀空的小洞一射。
就當她為這顧小少爺指一條明路了。
*
顧況甫聽得空中有人提示他,神思恍惚了一瞬,以為自己在情急之下生出了幻覺。
鬼魅耶?精怪耶?
不過他馬上反應過來,有人在暗中幫助自己。
臨水聽風,臨的是将軍府中央鑿出的明德湖。明德湖是活水湖,又深又闊,往流經京城的泾河取水蓄水。
也就是說,從明德湖走水路,确實是一條逃生的通途。
不知背後之人是忠是奸,此時沒有别的選擇,顧況願意賭一把。
他艱難地把身子擠過牆下狹窄的洞口,匆匆來到湖邊,将身上累贅的錦衣脫下,包在岸邊找來的石頭上,沉入明德湖。
雖然是夏日,但湖水卻冷冽如寒冬臘九,懷着逃脫追殺的後怕與将軍府被屠的悚然,養尊處優的顧小少爺實在是感到手腳冰涼,渾身脫力。
所幸年少時的凫水功夫還在,一動一歇,向前望去,水程已然過半。
堪堪遊到湖中央的孔明橋下,他突然聽聞橋面上一陣急促的腳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