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大井終于露出一副滿意的神色,四下一顧:“上來吧,今天帶我的況老弟去開開眼!”
顧況這才發現,趙大井并不是一個人來的,而是帶着好幾個滿臉橫肉的兵。
顧況不禁心中慶幸,自己沒有一時沖動,把拳頭砸到趙大井那張狗臉上去。
這老油條顯然是有備而來,如果顧況真的反抗,才是落入了陷阱。
雙拳難敵四手,他打一個趙大井夠嗆,根本打不赢那麼多人。
*
冀州城,麗春院。
趙大井酒足飯飽,脫了靴子,斜靠在床榻上。
他身側有兩個姑娘服侍,左邊那個拿着美人錘輕輕地錘着趙大井的大腿,右邊那個則軟着腰肢,捧着一個小瓷杯,與趙大井喝什麼交杯酒。
趙大井的臉已經被酒灌紅了,涎笑着,把手放入右邊姑娘的衣襟。
顧況暗暗皺眉。
右邊的姑娘臉上雖然還是端着笑容,但顧況卻從她微微後仰的動作看出了一絲不情願。
環顧四周,幾乎每一個人都一樣。
呆粗木楞的漢子,旁邊圍繞着幾個讨好的姑娘。
趙大井似乎已經酒意上了頭,舉起酒杯叫顧況:“況老弟……”
“嗯?”顧況打了個激靈,猛地轉頭看向他。
“我們這個營……”趙大井的舌頭都在打顫,“沒有一個不聽我的,你知道為什麼嗎?”
顧況不想知道,但是嘴上還是順着他說:“為什麼?”
趙大井打了一個酒嗝。嘴裡的酸臭味噴薄而出,就算隔着一段距離,顧況的鼻子還是靈敏地捕捉到了這種氣味。
趙大井身邊的兩個姑娘卻好似聞也沒聞到一般,低眉順目,像兩尊毫無生氣的瓷娃娃。
“因為每個人來我這裡,我都帶他們來麗春院逛一圈。無酒無肉無兄弟,一起吃了,一起嫖了,才算。你說是不是?”
顧況是聽出來了。
其實無酒無肉都是托詞。
實際上,跟着趙大井來了麗春院一趟,就是把自己的把柄送出去了。把柄在趙大井手上,自然每個人都聽他的話,生怕萬一哪天自己被捏住了,被送去軍法處打三十軍棍。
趙大井兩邊的姑娘是這個房間拔尖的,顧況身邊就是一個看起來身量未足的小姑娘。
她目測不過十歲,幾乎比顧況矮了一個頭,年紀雖然小,身上卻套上了麗春院那種過分成熟的衣服,像一株被催熟了的花骨朵。
顧況拿來小姑娘遞來的一盞酒,想也不想便仰脖子灌了下去,企圖用這種熏熏的醉意沖淡如坐針氈的感覺。
趙大井見顧況不回答,臉色再一次挂上了怒意:“況老弟,你聽見我說話了沒?”
顧況再也忍不住了。
他站起來:“夠了!”
顧況這麼一吼,四座皆驚。
一瞬間,好像所有的人都停下了手裡的動作,幾十雙眼睛都聚集到顧況身上。
顧況甚至有些享受這些包含着探究、惡意、驚訝的眼神。
“趙大井,我知道你想幹什麼。把我拉到麗春院,一起喝酒,一起睡女人,變成一條繩上的螞蚱,不管新來的人想不想和你們成為一丘之貉。”
顧況看到趙大井臉上愕然的神情。
“我不想和你們玩這些無聊的把戲,我加入虎贲軍,為的是大夏百姓,而不是利用軍人身份吃喝嫖賭,辱沒虎贲軍赫赫威名!”
顧況扔下這麼一句話,轉身就要拉開包間的大門。
但是還沒等他的手觸碰到門沿,大門就被推開了。
為首的女人一身軟甲,頭冠之下是一張白皙冷肅的臉。
顧況曾在夢裡對着這張臉思念過千百遍,但是他從來不會期盼,在這個地方遇見自己日思夜想的人。
不該在這個時機,不該在麗春院。
他感覺自己的腿有些發軟。
程遙青和顧況擦肩而過。
顧況确信,一刹那的時間,師姐已經認出了自己。
但她的眼神卻淡漠地從他身上掠開去,如蜻蜓尾點過水面,沒有留下任何痕迹。
沒有驚喜,沒有熟悉。
甚至沒有失望和厭惡。
就好像看一個陌生人一樣。
顧況感覺自己的心慢慢地、慢慢地揪成一團。
他甯願師姐進來的時候罵他一句,給他一巴掌,都好過現在這個裝作不認識自己的樣子。
程遙青身後的士兵魚貫而入。
顧況想上前解釋,卻被擠到一邊去,和趙大井之流聚成一團。
趙大井剛剛嚣張的氣焰早就不知道到哪個爪哇國去了,他幾乎是從床榻上滑下來,哆哆嗦嗦跪在地上。
程遙青舉出腰間的軍令銅牌,一錘定音。
“左将軍座下副将,程遙青奉命辦事。你們幾個身為虎贲軍士,在麗春院嫖賭,違反軍紀,且跟我回去,受軍法處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