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遙青很快地打斷了秦将軍的話。
秦将軍卻顯而易見,對顧況有些好奇。
他撩起簾子往外看,顧況一張小臉闆得正正的,嘴緊緊抿着,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他倒有些骨氣在身上,而且,看着有些眼熟……”
程遙青本來就像移開這個話題,這下子更是有些心慌。
她這幾日總是睡前眼皮子跳的厲害,原來事情都在今天等着她。
程遙青還是把話題拉回正軌:“今日我在冀州城主城最後一處地方找了,沒有找到那位失蹤的侍妾。”
秦将軍果然被她帶回到正事上頭:“指不定那人是出城去了,就這樣罷,此時告一段落,我也不願意再讓手下愛将給常清鴻那王八羔子打白工。”
程遙青輕松地笑笑,轉而問起梅夫人近日的情況。
兩人寒暄一會,便有手下副将來報:“行刑已完畢。”
程遙青起身便走,走之前輕聲對禀報的人落下一句:“最後那士兵,擡到我的住所來。”
*
縱使程遙青吩咐過行刑的士兵,在看到顧況生生受了十五道杖刑之後,她依然覺得自己還是打多了。
顧況的狀況顯然不太好。
他趴在虎皮裘上,眼睛緊閉着,一張小臉漲得通紅,頭發絲浸透了冷汗,身體時不時打着哆嗦。
程遙青解開了顧況褲子的系帶,往被打過的皮膚望去。
紅彤透亮,高高腫起,縱橫交錯幾條木杖的痕迹。
她歎了一口氣,起身往櫃子上拿了一瓶金瘡藥來。
拿到藥,程遙青的心頭又泛起一絲心虛。
無他,這藥還是離開京城的時候,顧況為她買的。
因為藥效意外的好,程遙青來到冀州之後,要求軍醫按照金瘡藥小藥瓶地下剩下的那一層殘留物,配出了幾乎一模一樣的配方。
軍旅艱苦,雖然此時還沒到戰時,但在自己的軍帳裡多準備幾瓶金瘡藥準沒有錯。
程遙青搖搖頭,試圖把那一絲愧疚甩出腦袋。
顧況難道不該受罰嗎?
程遙青心中恨恨地想。
顧況此人,出現在冀州城麗春院,首先就犯下了三樁事。
第一樣,是罔顧好意,執意北上。
程遙青明明把顧況留給了莫淩霜,但是不止這小子用什麼花言巧語,居然從淮南王府逃了出來,甚至還來到了軍營。
第二樣,是違背軍令。
第三樣……
還沒等程遙青搬出最後一樣說服自己,床上的少年發出一聲嘤咛。
回過頭去,顧況終于睜開了眼睛。
他揉了揉眼,小聲說了句:“我是在夢裡麼?”
說着,就要用手撐着身體,試圖從床榻上起來。
程遙青搶先一步,抓住了他的手:“你的後股有傷。”
顧況“啊”了一聲,癱下身去,好像這會子才感覺到痛一樣,聲音都惹人憐惜了幾分:“師姐,我疼……”
程遙青已經抹了金瘡藥,細細地塗在傷口處:“忍一忍,我為你上藥。”
顧況卻好像更加難受了,嘴裡直哼哼。
難道真的打重了?
程遙青有些疑惑。
軍杖處罰,看起來隻是用木杖打人背股,實際上大有門道。
老練的行刑人,能避開背部脊柱要害部位,專往人肉多的地方招呼。而且杖刑的時候,力深力淺也千差萬别,力淺者,能讓受刑人皮膚紅腫透亮,但隻受皮肉之苦,力深者,便能直打到傷筋動骨的地步。
程遙青眼瞅着顧況的模樣,總覺得他的表現有些過于誇張了。
但是畢竟是自己下令讓人打的,她也不能确定顧況的真實情況。
于是程遙青試探着問:“上完藥了,顧況,你感覺如何?”
顧況的嗓子黏糊糊的,微閉着眼睛:“師姐,還是疼。”
他的語調委屈得好似能滴出水:“師姐,你明明聽到了我不想和他們同流合污,為什麼還要下令打我?”
程遙青動作一滞。
室内靜悄悄的,隻能聽見顧況粗重的喘息聲。
或許真的對于嬌生慣養的顧小少爺來說,這十五道杖刑還是太疼了吧。
程遙青不自覺心軟下來。
顧況的手悄悄伸過來,緊緊地握住了她垂在身邊的手。
“師姐……”
程遙青終于回過神來。
她能感覺到顧況手掌心細細的汗濕。
程遙青低下頭,把顧況垂在額頭前的幾縷濕法整理到耳朵後。
“是我責罰太重了,我去為你要一碗藥膳來。”
顧況剛剛還苦兮兮的小臉一下子變色了。
“不不,師姐,不要藥膳。”
“沒關系。”程遙青安慰似的拍拍他的手,“藥到病除,咱們左軍的軍醫還是……”
“師姐,我……我已經好多了。”顧況急急忙忙打斷程遙青叫藥膳的話語。
程遙青皺起兩根秀氣的眉毛:“藥也上了,你又還是疼……”
“師姐你親親我,我就好了。”
顧況的聲音小到不行,偏生程遙青聽清楚了這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