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遙青皺起鼻子,再一刀,刺中要害,使那主人無法動彈。
顧淨那邊的情況卻不太妙。
對方的呼吸沉靜,出招鎮靜,除了在北狄士兵身死時動搖了一瞬,剩下時間都冷靜無匹。
顧況自己的呼吸卻越來越沉重,喉頭嘶鳴,有如拉了風箱。
他大喝一聲,牟足了力氣,再次出招,邊出邊退,想要引誘敵人到月光下,重新找回自己的優勢。
那人确實乎被他誘着上前了兩步,然而不過一瞬,便反應了過來,出招将顧況纏住,不再向前。
程遙青也覺得有些棘手。
那北狄護衛身法精妙,她有心襄助,卻每次都慢了一步。她暗暗蹙眉,想不到北狄人中居然有如此武功高強之人,自己之前還是太過掉以輕心。
程遙青心中暗暗思忖,已經找到辦法。
她見顧況還能撐住,所幸自己悄無聲息地如一尾毒蛇,在帳篷中遊走了一圈。走罷,她身形飄到門口,對顧況喝到:“後撤!”
顧況雖然不明就裡,但是身形卻應聲而動,如踏雲般移出帳外。
下一秒,整個帳篷轟然倒塌。
刹那間,塵嚣甚上,顧況禁不住打了個噴嚏。
原來,程遙青先前想到的辦法,就是将帳篷四周支撐的柱子弄成半斷裂的狀态,顧況脫身的那一瞬,她再拉動營帳,幾十斤的帳篷塌陷,将那人埋在廢墟中。
周邊的士兵都圍了上來。
“在那!”
有人指着廢墟裡一個蠕動的鼓包叫道。
三五人一緻上前,手起刀落,那鼓包上刹那間插上了五六柄利器。
鮮血逐漸從帳篷下漫了出來,程遙青松了一口氣,踏步上前,用刀劃了個四四方方的窗口,掀起一看。果然,那便是最後一個護衛的屍體。
回首望去,士兵們身上俱挂了彩,顧況的臉上也有一道觸目驚心的血迹,正在眼下,如若再偏移三寸,他便會隻剩下一隻眼。
早有士兵卸下了馬背上綁着的皮袋子,打開紮口,往地上一倒,骨碌碌滾出十幾個灰白的、用石灰腌制了的頭顱。
士兵中有人哀聲痛哭起來。
虎贲軍駐紮在冀州,與石泉鎮相距不遠,兵士中有人的親屬就住在石泉。此時甫一見到親人的首級被如此野蠻粗魯的對待,眼淚滾滾而下,哀聲大動。
程遙青見此情景也不忍卒觀。
可是她作為這一隊軍士的将領,理應抛棄這一些小痛小哀,打起精神來,成為主心骨。
她捧起一個頭戴玉冠,頰上三豪,須發皆白的頭顱,舉起道:“這,是石泉鎮老鎮長。”
衆人大多認識這個老人。老人德高望重,在鎮裡當了十來年的鎮長,深受愛戴。程遙青繼續道:“可惡的北狄人,屠殺我們大夏的百姓,滅絕我們的親人,他們該死。”
“是,該死!”
一聲帶着哭腔的哀鳴。
“我們今天,就用這一個營地的北狄屍體,來祭奠這些無辜的亡魂!”
士兵舉戈高喊,不一會,就把北狄人的屍體拖了出來,清點無誤後,将他們扔進了篝火中。有不解氣的,再往北狄人身上劃上幾刀,以洩憤怒。
剩下的便是打掃戰場的工作了。
顧況被指使着,這裡幹一點,那裡幫一點忙。在他團團轉的間隙,看見了程遙青的背影。
其實師姐的整個人在盔甲中,他看不道她的表情,也無從得知她在想什麼。
可是顧況莫名覺得程遙青心裡有事情。
于是他一步步蹭過來,在程遙青的邊上站定。師姐在盔甲中露出的下颌緊繃,好似一柄鋒利的彎刀,冷硬,不苟言笑。她琥珀色的眸子映着跳動的火焰,流光溢彩,眉宇間卻有一塊凝結的憂思。
“師姐,今日獲此大捷,你心情不好?”
顧況試探着問。
程遙青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轉回去,專心緻志地盯着火焰,及其細微地搖了搖頭。
顧況悄悄地再往程遙青那邊靠了一小步。這下,兩人肩并肩站着,彼此的呼吸都清晰可聞。
他從盔甲下伸出手指,悄悄去勾程遙青的手。師姐的手很涼,完全不像是剛剛經曆了一場酣暢淋漓惡戰的感覺。
程遙青感覺到自己的手被少年炙熱的雙手包裹住。他幹燥溫暖的手心,沁出綿延不絕的熱意。果然是青春年少,血氣旺盛,連站在北境的寒夜裡都能手腳滾燙。
兩人就這樣靜靜地站了一會,久到顧況以為程遙青不會再說話的時候,她緩緩開口:“顧況,你知道嗎,我曾經想成為一個女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