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0506卡了一會兒，大概在向上要權限。

這在路數意料之中，畢竟想要好好回答這種尖銳的問題，過長的沉默是必要且必然的。

拿路數這個正常死亡又非正常複生的純種人類來說，她自覺“時間塔”想讓自己在這個多災多難的廢土世界擔任戰場“指揮官”——還是過于天方夜譚。

想得很好，建議别想。

現在她自己先謹慎一點，總比被某位野心家坑到奄奄一息時再問出一句“為什麼是我”，最後死不瞑目、要好上許多。

【滴——】

【檢測到指揮官LS0506在3.0維度世界線A4已确認死亡，當前世界線B4維度2.7，AB世界線重合趨勢已達90%，符合時間塔選拔标準。】

路數神色不變，就好像0506所描述的廢土世界和現實世界重合是再正常不過的一件事。

“……你們預測的重合時間、地點，還有其他可以告訴我的信息。”

0506理論上存在的“察言觀色”學習模塊後知後覺上線，并以一種自認為十分委婉的方式試圖拉攏路數——隻是效果比較的，見仁見智。

【滴——】

【時間塔預計重合時間：658天零34分鐘後（B4）；重合地點：華國31省5市光明孤兒院（A4）。】

光明孤兒院。

這個地點對路數來說，倒是有些過于熟悉了。

熟悉到、往大了說通常叫做“故鄉”，而往小了說，則幾乎可以稱之為……

“家”。

……

和大多數穿越異界的前輩一樣，路數對自己的死亡事實有非常清晰明确的認知——

作為教科書級别的病患，她的“絕症”一路卡着醫生的預測節點惡化，且直到死亡都相當準時。

所以路數的死亡，其實包括她自己在内的所有人，都早有預料。

“這是件好事。”提前三個月得知自己“死訊”的路數情緒相當穩定。

“理論上，我們還可以彩排一遍三個月後的葬禮……”不過默算出相關人員的來回成本後，路數遲疑片刻，又自我調整，“或者先弄個方案吧，有點心理準備也好。”

——你倒是很善解人意。

葬禮還搞哪門子心理準備……上次出殡效果不錯，再有機會下次回購？

旁邊陪床的人看她一眼，似乎想說什麼，卻又移開了視線。

作為和平年代出身在孤兒院的天才，路數直覺敏銳、過目不忘，同時對數值有非常抽象的感知力——即使身患絕症且被斷言“隻能活到17歲”，這位少年英才的相關數據也還在為國家醫藥事業發光發熱。

不過一個聰明漂亮、四肢健全、性格也沒到人憎狗嫌地步的孩子從小待在孤兒院總是有理由的——

那個差點以路數的名字命名的絕症就能直接解釋一切，包括她為什麼會是個孤兒。

“我很遺憾，你需要休息。”

正在陪床且溫和否決路數想法的人正是光明孤兒院的現任院長蘭喬，她隻比路數大六歲，四舍五入也算是看着路數長大——

所以蘭喬現在的情緒其實不大穩定，但作為院長，她向來很擅長僞裝穩定。

“順便一提，包括我在内的其他人對三個月後的初步規劃是你的成人禮——據我所知，生日蛋糕草圖已經更新到了5.0。”

路數啞然。

有那麼一瞬間，她是有被感動到的。

但很快，路數想起一些頗具創造性的狗爪子，不放心地繼續追問：“那些家夥，不會又準備用叉子咕蛋糕胚吧？”

“恰恰相反，他們計劃親手制作，這也是我建議你不要輕易改變規劃内容的原因之一。”

“……”

路數其實對死亡這件事接受良好，所以在确認病情幾乎沒有任何轉機後，整個人的生死觀就十分放飛。

就像現在，人固有一死，或死于絕症——或死于蛋糕。

“壓力不要太大，”大概是從路數比剛才更加凝重的神情裡體會到了她對蛋糕的悲觀态度，院長語氣輕松了一點，安慰道，“蛋糕有時也不一定用來吃。”

比如，還直接可以呼在壽星臉上。

……假如三個月後壽星還在場的話。

旁邊經過的護士聽了一嘴她倆的對話，沒忍住看了路數一眼，又欲掩彌彰地移開視線。

兩人也體貼地沒有看回去。

路數早已習慣接受憐憫的目光，有時候她還覺得這些人看“天妒英才”的自己和看“英年早婚”的蘭喬是一個眼神——

院長和她反正一個走進婚姻的墳墓，一個走進墳墓，現在能坐在一起就光明孤兒院的甜點制作水平深入探讨，也算是墓鄰友好的一種表現形式。

至少路數自覺，現在的氣氛比起剛才要明快許多。

畢竟三分鐘前，墳墓1号才動筆簽署了墳墓2号的手術同意書。

院長把眼鏡往上一推，這時她的手一點兒也不抖了，冷靜得像剛剛把“蘭喬”兩個字寫飛了的人不是自己似的。

“我聽醫生說，還有最後一個方案。”

路數想反駁。

“國家有錢。”

“而且。”蘭喬淡淡看她一眼，意思明确。

“我家我管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