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枝以為要突破僵局會很困難,卻沒想到并沒有他想象中的那種僵持。
甚至很快就被下一位患者打破,那是一位抱着孩子的母親,同樣滿身狼狽,臉上灰撲撲的,看不清容貌,懷裡抱着的孩子沒精打采,明顯也是在生病之中。
身邊也沒看到成年男子陪同,南枝猜測恐怕這一場地龍翻身,讓這對母子成了孤兒寡母。
若不是走投無路,誰又願意冒險嘗試未知的事物呢?反正不可能變得更壞了,不如試試能不能有條生路。
世道如此艱難,又能怎麼樣呢?為了自己的孩子,這位母親也隻能堅強起來,為母則剛大多數時候都是适用的。
孩子很瘦弱,頭大身子小,一看就知道營養不良,枯黃的頭發,雙目眼神渙散,明顯不在狀态。
看年紀不算特别大,但性格乖巧,不舒服也不哭不鬧,乖乖的窩在母親懷中,努力忍耐身上不舒服的折磨。
南枝看着都覺得心酸,比他都還小的孩子啊……
“這孩子……多大了?”看着本能朝着母親懷中躲避,有些怕生的小朋友,南枝忍不住輕聲詢問。
熊孩子很惹人厭,像這種乖巧的小可憐反倒更讓人心疼。
那位母親明顯膽子也不大,或許她這輩子最勇敢的決定就是抱着孩子來到義診攤前。
不過南枝年紀小,模樣也好看,身上氣質親和沒有任何攻擊性,看清他的樣貌之後這位有些緊張的母親放松下來,臉上也挂上了難得的笑容。
“三歲了。”努力用最溫柔的語調回答小皇子的問題,隻不過太長時間沒有開口說話,聲音十分嘶啞,聽着不太好聽。
憔悴的母親也沒料到開口會那麼難聽,忍不住有些瑟縮,覺得自己冒犯到對方,即便南枝還是個孩子。
小皇子察覺到對方的拘謹與不好意思,他忍不住感歎,這位母親為了她的孩子怕不是用盡這輩子的勇氣,抱着孩子來找仲景。
他伸出手輕輕的放到小孩的腦袋上,幹枯的頭發手感并不好,但他絲毫沒有嫌棄,甚至沒有在意自己雪白的手上沾染一道道灰黑痕迹。
意識不算特别清楚的小孩被南枝摸頭之後愣住了,似乎沒有被除父母以外的人摸過頭,既覺得陌生又忍不住想靠近。
是味道好聞的大哥哥。
小孩子有時候和小動物一樣,會憑借本能去親近親和善良的人,并且忍不住會表現的更乖一些。
雖說眼前的孩子看不出原貌,頗有幾分其貌不揚,但乖巧的性格足夠可愛。
“仲大夫你趕緊給他們看看吧,感覺這孩子似乎很不舒服。”雖然很聽話,但乖巧過頭甚至還有幾分萎靡,這就有些不太正常了。
仲景點頭,将手放到小孩的額頭,并沒有高熱,小孩子手腳也涼涼的。
小孩子的脈象和大人不太一樣,也沒那麼好找準位置,更别說這個孩子太過瘦弱,好在仲景不是一般的醫者。
不過弄清楚這孩子是什麼情況,開藥也需要更仔細一點,畢竟年紀太小,而且還被餓了好久,地震之前恐怕就有不足之症。
“可治,這孩子是否有不足之症?飽一餐饑一餐?”仲景問抱着孩子的母親。
這位母親忍不住抱緊懷裡的孩子,臉上神色也出現無奈的苦澀。
“是,這孩子……”幹啞的嗓音聽着十分難受,南枝忍不住倒了杯水遞給對方。
接過水潤了潤嗓子之後,人也恢複了幾分精神,仲景讓小皇子再倒杯水給婦人懷中的孩子。
一杯水而已,南枝也不是掏不起,又拿了個杯子給小孩也倒了杯水,讓孩子自己捧着喝。
婦人簡單的說明了一下他們母子的情況,也沒刻意賣慘,而是輕描淡寫一筆帶過她身上的苦難。
如南枝猜測的那樣,婦人的确是孤孀,這次地震之中失去了丈夫,隻留下一個身體不是特别好的兒子,以及手無縛雞之力的她。
也不知道她到底算是有幸還是不幸,這個家雖然失去了勞動力,但婦人和孩子少了一個會家暴的家庭成員。
南枝看着眼前的婦人,仿佛看到這人身後濃縮而成這個時代背景下悲劇的女子。
如同這樣命苦的女子,隻能說多如牛毛,最起碼婦人本身不覺得苦。
婦人好像也很久未和人交流,她斷斷續續一點點将自己的經曆往外擠。
小皇子聽着心思沉重,這種不自知的麻木與習慣,同樣也是一種不公正,連當事人都覺得天經地義,南枝覺得這是一種不正确。
他有能力改變這種不正确,他的目光帶上憐憫,并非高高在上,而是共情式的體諒對方不容易。
并沒有口頭去說什麼漂亮話,自以為是的同情也挺惹人厭的,更多還是自我感動。
他讓仲景給他們看病,然後告訴對方可以去那裡抓藥,有他在背後支持的免費藥店,他打過招呼隻要拿着仲大夫開的方子,都可以。
藥店附近還有專門安排後續收容工作,可以說方方面面都考慮到了,豫州重建之後南枝也會根據情況給特别困難的安排工作。
最起碼保證他們都能活下去,原本南枝以為這些他來豫州前規劃好的各項措施,在整個豫州躲開地龍翻身後變為無用。
沒想到還有袁穹這個半路出來壞事的,這些有可能用不上的災後重建計劃全都拿出來了。
南枝準備這些是為了确保萬無一失,如果用不上那當然是最好的,但原本可以不用,如今卻用上了就很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