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間她們說得久了,剩下的賓客陸續到齊,殿内座無虛席。
“皇上駕到,皇後娘娘駕到——”
随着太監掐着嗓音喊着,聲音尖細,整個殿中人群聞言,紛紛起身。
他們齊刷刷站起來,面朝入殿的帝後,恭敬地稽首拜禮。
“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皇後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皇帝攜皇後一步一步走過行禮的衆人,坐到宮宴最上方。
他一落座,便揮了揮手:“都平身落座。”
衆人聞言,方起身入座,但場面仍是一片寂靜,不複方才熱鬧。
節慶宮宴,總免不了一番陳詞濫調。明素簌時常訝于,這些禮部文官一串接一串還不重複的贊詞。
她已聽得有些昏昏欲睡,可念及稍後之事,便又打起精神。
她無聊地打量周圍,果然不少人都一副萎靡不振之态,除了一些朝廷重臣,他們座位更靠近聖上。太子挨着方才那位少詹事同坐,他們倒挺坐得住。
随後是皇帝的一番陳詞,所幸他一向言簡意赅。不久,他語畢後,一列列宮女步履款款入殿,端着精美佳肴,放在一桌桌上。
宴會上衆人見帝後已動筷,便也不再謙讓,開始觥籌交錯、侃侃而談。場面再度熱鬧起來。
明素簌狀似無意地掃了皇後一眼。她之前便察覺,皇後一直有意無意地朝她看去,皇後應當對接下來的賜婚早有準備。
明素簌再看一眼太子,他正在用食,并無異樣。難道他不知稍後的賜婚?
不知何時,他身旁的那位少詹事不見了。
明素簌随後按捺下心中好奇,看着面前的山珍海味,深知自己與它們無緣,心中默歎一聲,然後對趙追月輕輕點頭。
此事越早做越好,畢竟不知何時皇帝便會開口賜婚。
趙追月得她示意,便随手拎起一壺桂花釀,為她們二人斟酒,揚聲道:“素簌,宴會上你我無事,何不來行酒令?”
明素簌聞言,點頭笑道:“正合我意,那便來劃拳令。”
趙夫人在一旁聽着,自覺有些不妥,對趙追月斥道:“這是宮宴,可不是你胡鬧之處,方才皇後娘娘朝我們這兒看了好幾眼,你放規矩些。”
明素簌在旁開解道:“夫人莫憂,恰逢清秋佳節,追月想在今日盡興些,也無可厚非。”
趙夫人觀明素簌誠摯笑意,又思及她早年喪母,憐惜之情湧上心頭,便不再說道她們二人。
明素簌與趙追月猜拳,兩人出手後,每人報一個數字,如果一人所說的數正好與加數之和相同,則算赢家,輸者自罰三杯。
此行實則不合大家閨秀所為,可趙追月是京城有名的不羁女子,不懼旁人說道,而明素簌為擺脫賜婚,更不怕什麼流言蜚語。
明素簌故意輸給趙追月,很快便飲下不少酒。她餘光瞥見皇後似有不滿,太子依舊不曾注意她,而她爹明懷钺,已經吹胡子瞪眼了。
明素簌轉過頭,假裝沒看見她爹。趙追月在她耳旁悄聲道:“你臉都紅透了,可以了麼?”
明素簌聞言不再猶豫,伸手拎起酒壺,似要給自己斟酒,結果“醉意”之下把酒倒在她衣裙上。
彌散着桂花香的酒釀,很快浸透襖裙,留下一片酒污。
“呀,素簌你怎地這般不小心,這可是宮宴,衣裝污穢可不行。”趙追月在一旁故意驚呼。
宮裡的太監宮女都是人精,見狀立即體貼上前,詢問是否要出去更衣醒酒。
正合她意,明素簌起身,臉上僞裝的酒意全無,随宮女匆匆離席。
黃昏将盡,落日餘晖的最後一瞥投向那巍峨皇宮中。明素簌行于漫漫宮道,隻見重重朱牆飛檐高聳,頓感壓抑沉悶。
宮女一路沉默,盡職盡責地将她帶到一處偏殿,躬身道:“姑娘,您在此處更衣休憩,可否需要奴婢為您服侍?”
明素簌擺手拒絕:“我自行更衣,你在外等候即可。”随即便走進殿中。
步入殿中,殿内宮女殷勤地為她指路,呈上一櫃子款式各異的華貴服飾。
明素簌道了謝,打發宮女去備好醒酒湯。待室内無人,她勉強從這一大堆襖裙中挑出一身不那麼顯眼的,換下那身酒污襖裙。
明素簌坐于榻上,尋個舒适姿勢躺下。她本想就在此處“醒酒”,挨到宮宴結束。
誰知,她隐約聽到外頭宮女的低語。
“明姑娘可在此處?”
“那姑娘方在醒酒,可有何要事?”
“奴家奉皇後娘娘懿旨,特請明姑娘再往宴席,陛下有大事宣布。”
明素簌聞言,知曉大事不妙。她方才在宴上一番作為,仍沒能打消帝後賜婚之意。
她立即起身,打量四周,尋找殿中後門。
為今之計,隻能先離開此處。
很快她發覺殿中後門所在,便奪門而出,門外的宮女驚了一驚。
明素簌出殿後,辨認下方向,朝着與宴會相反方向,匆匆步行。
她深知這一逃,事後定少不了她爹一頓斥責,但她更不想和太子結姻,斷送明家全族。
明素簌七彎八拐,行至湖邊花園。
一陣腳步聲突然自不遠處響起。
明素簌一驚,轉頭便見一路宮女正朝此處走來,似乎這尋找什麼。
她眉眼掠過一絲驚駭,四處張望,忽見花園假山重重掩映。她一咬牙,沖進層層假山裡。
此處正是個藏人的好地方。
明素簌矮身躲進石壁縫隙間,微微喘息。終于,宮女的腳步聲漸行漸遠,她暗自慶幸。
倏忽,一道似笑非笑之聲,自假山不遠處傳來,似與她隻有一壁之隔。
“明姑娘好雅興,離席醒酒,竟行至此處。”
明素簌身形一滞,她循聲折身,自假山縫隙中,看見蔺昭淮抱臂含笑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