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轉頭一瞥,赫然看見兩個太監在前方帶路,而楚衡正随後行來。
她再回過頭,隻見蔺昭淮在她身側,一臉無辜地笑。
他笑道:“早先,蔺某所言俱實,蔺某确有要事,需向太子殿下呈報,眼下殿下遲遲不見蔺某,便尋來了。”他笑容中似乎有一絲幸災樂禍。
明素簌顧不得那麼多,她捂着臉,悔意頓生,真是喝酒誤事。
若是往日,她定會與蔺昭淮再商議商議,而非莽撞将人攔下。要知道,蔺昭淮行蹤清晰,找起來輕而易舉。
可她已經來不及逃走了,太子攜貼身太監已至湖畔。
見蔺昭淮已然起身,明素簌隻好跟着起來,拍拍身上灰塵。
她和蔺昭淮面對楚衡,恭敬行禮:“參見太子殿下。”
“免禮。”他沉聲道,随後質問,“明姑娘原是在此處,你可知靖國公現下是何等着急?”
明素簌已知此計不通,那待會兒回宴上,若是帝後賜婚,她便隻能裝病推脫了。
她垂頭不語,餘光掃過楚衡身後兩位太監。這兩人相當詫異,打量着她與蔺昭淮。
太子見她不答,便朝蔺昭淮瞥一眼:“那蔺少詹事又為何在此?與明姑娘并肩……賞月?”
明素簌心知不好,她與蔺昭淮孤男寡女一處,怕是不好解釋。
她原是想等宴會時辰已過,兩人先後離開此處,誰知太子竟尋來了。
蔺昭淮一臉坦蕩,卻是語出驚人。
他答道:“殿下,方才臣閑來無事,漫步于鏡湖畔,竟見明姑娘面色蒼白,臨近湖水,似有尋死之意!”
明素簌聞言,瞪大眼睛,驚異萬分。蔺昭淮這是想做何?
但她死死埋着腦袋,縱使面上驚訝,也沒讓周圍人覺察。
楚衡冷淡眸中掠過一分詫異,他颔了颔首,示意繼續。
蔺昭淮識趣,接着道:“臣并非見死不救之人,見明姑娘在如此危險之地,便立即上前詢問。”
“明姑娘卻隻哭喪着臉,念道‘父命難為’,臣雖不知内情,但也不忍見一姑娘如此神傷,想方設法勸解明姑娘。”
“在臣一番勸慰之下,明姑娘總算平複心情,隻坐于湖畔,不再心存死志。随後,殿下便尋來了。”
明素簌已是目瞪口呆,這就是文官的三寸不爛之舌麼?
他這一番言論,不僅将他們二人關系撇清,還給她留下了解釋離席的餘地。
明素簌可不想錯失良機,她眨了眨眼,擠出幾滴淚,做出一副凄然淚下之态。
她哽咽道:“實如蔺大人所言,臣女近日偶聞,家父似與聖上商議好一樁婚事,隻是,臣女實在不願。憂心至極,臣女竟險些犯下糊塗事。”
明素簌言語真假參半,她想試探,太子是否對賜婚一事知情。若是知情,他可否在稍後賜婚時,主動拒婚?
明素簌知曉楚衡雖然面冷,卻是講道理的。他見她如此不願,甯可尋死,應該會方她一馬。
何況,在夢中,楚衡不是極其不願她成太子妃麼。
楚衡聞言,果然有些松動,他遲疑道:“原來,明姑娘知曉此事。也罷,既然如此,孤也不願強人所難,孤會向父皇陳明此事。你也不必尋死覓活。”
太子竟是知曉這事,而且他答應拒婚了!
明素簌驚喜萬分,忙不疊地行禮謝恩。她心裡想着,這次定要好好答謝蔺昭淮,她再也不鄙視文官了。
可她忽略了,楚衡臉上的一抹失落。
蔺昭淮在旁觀這二人,知此事已定,輕松一笑,也無甚憂慮。
他也是賜婚一事的知情人,早早便猜出明姑娘所望,便編出這番借口,可謂是滴水不漏,
不過,蔺昭淮和明素簌高興得太早了。
月上梢頭,宴會将盡。
為速速回宴,他們抄着近道,行于湖面高台廊橋。
月影綽綽,向來僻靜少人的木質廊道,此時被踩得“吱呀吱呀”響。
兩位太監在前頭帶路,太子緊随其後。蓦然,太監駐足不前。
“殿下恕罪,咱家許久未至此處,不知此廊橋竟有斷裂之處。”
月光映照下,隻見廊橋間木闆缺少一塊,狹窄空隙間,露出下方盈盈湖水。
楚衡掃了一眼,冷聲道:“此時折返,更是誤時。如此窄縫,孤跨過便是。”
太監們可不敢讓當今太子以身試險,他們隻道:“那讓咱家先試試此廊橋承重如何,若是無礙,殿下再跨過。”
他們便停駐于此。
明素簌瞥一眼前方動向,知曉需稍候片刻。
她酒意上頭,有些昏昏沉沉,百無聊賴地趴在木欄上,閉目養神。
倏忽間,她覺木欄晃了晃。
原來,蔺昭淮也随她倚靠着木欄。
“兩個人趴在這兒,會不會有些危險?”明素簌随口道。
“蔺某還是相信皇宮用料的,”蔺昭淮撫摸一下光滑的闌檻,打算起身,“隻是工部确實有些中飽私囊……”
還未等他站好,便聽“咔擦”一聲,年久失修的木欄整節斷裂。
明素簌與蔺昭淮對視一眼,隻見對方滿眼驚愕。
随即,隻聽“撲通”、“撲通”,兩人齊齊栽進水裡。
明素簌落水前隻有一個念頭:文官言辭不可信,辦事還不地道,這些蛀蟲連修繕皇宮的錢都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