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早想到她們曾經有過的“17分鐘”對話,其實不是開到舊樓前的時候,是剛下高速。
她注意到,到達紹城的時間剛好是17點整,距離導航的終點隻剩20公裡。
兩個數字的排列,直接将她拖進多年前的傍晚。
也是春光明媚時。
回到慕與潇熟悉的城市中,一種無名的緊張感将她牢牢纏繞。
她跟柳墨居然在一輛車上,她們居然一起回到了紹城。
柳墨将車窗打開,享受故城傍晚帶着涼意的春風時,慕與潇的緊張值到達巅峰。
她總覺得,旁邊剛開過去的車裡,坐着認識她們的熟人。
恰好就看到了柳墨,恰好又看到了她在開車。
熟人多半是她們的親戚或者老鄰居,也就是說,不會像韋安如一樣,平靜地看待她們倆待在一起這件事。
慕與潇被故鄉的風提醒着,她跟柳墨,連待在一起都很怪。
如果被撞見,要怎麼解釋和解決呢?
還沒想出解決方案,她就醒過來一般,輕輕吐了口氣。
哪有那麼大的巧合,紹城也沒小到這麼離奇的地步。
所以她不再考慮有的沒的,決心把當下的事忙完。
當下,她們到了目的地,把車找位置停了。
此刻兩個事實擺在她面前。
其中好消息是,柳墨還記得從前的事情。
(雖然與此同時,一個“這算什麼好消息”的念頭跳出來反駁她自己。)
原來柳墨記得。
記得那天有親戚喬遷,長輩們聚餐,打牌,明裡暗裡地攀比和互損。
當然了,熱鬧還是很熱鬧,一大家子說說笑笑,你來我往,跟影帝影後慶功會似的。
所以沒人顧得上她們小輩,她就開着她媽的電瓶車帶柳墨溜掉了,心裡得意和滿足極了。
高中時期的柳墨,漂亮得不帶一點俗氣,氣質水靈靈的。
眼眸清澈溫潤,笑起來溫柔又文靜,說話輕聲慢語,尾音總帶一點善意或不善的笑意。
穿的衣服明明跟同齡人差不了太多,現在回想起來那些款式還很土氣。
但在當時,慕與潇就是會很努力地在想,怎麼會有柳墨這麼好看的女生呢。
記憶中的光跟影都恰到好處地打在她的臉上。
柳墨當時給她報了個地址,就是這裡。
她在路上問柳墨誰住這裡,柳墨說你猜。
還在上初中的慕與潇聽話地答題,自以為算聰明,“約會對象?”
當時柳墨已經上高三了,慕與潇認為有喜歡或者交往的男孩不足為奇。
柳墨對此一個字也沒多說,隻是沒有情緒地告訴她:“我媽。”
當時慕與潇雖然已經體驗過,但還沒習慣柳墨的黑心套路。
略帶俏皮的“你猜”後面跟着已故的母親,語氣、态度前後的反差,本身就是在惡意消耗聊天對象的情緒。
但慕與潇那時沒參破,之後一段時間,屬于夜裡睡醒想到這件事都恨不得給自己一巴掌。
覺得自己低級,滿腦子都是兒女情長,太丢人了。
柳墨估計都不想跟她玩。
那一次她沒上去,就一直在樓下等着。
百無聊賴,看天,看人。
擔心她媽找她。
擔心她媽發現自己是跟柳墨跑出來的。
擔心柳墨生自己氣。
好在,騎車回去的路上,柳墨對她的無私相助還算滿意。
靠在她肩上,笑着誇她說:“你比你媽媽讓人舒服多了。”
慕與潇情緒一貫穩定,但是老實相告:“你這樣說我媽媽,我會有點不高興。”
“好,那換個說法。”
柳墨心情頗好地改口:“你比你全家人都讓人舒服,你算是一股清流了。”
嗯,這聽上去好聽多了。
雖然被罵了全家,但是柳墨說她是清流呢。
這個詞可不常見。
慕與潇有點害羞地說謝謝,柳墨在她身後笑得清亮,說不用謝。
柳墨靠近她說話時,衣服上頭發上的味道都很好聞。
笑起來時,身子微微晃來晃去,她的心也跟着晃。
記憶收回。
當下的壞消息是,柳墨又在給她挖坑了,等她跌下去,摔得鼻青臉腫才高興。
韋安如此刻用大不解又震驚的表情看她,等她的回應。
她腦中空白,不知道應該先回答柳墨還是先跟朋友解釋。
幸而柳墨是心血來潮,欣賞夠了她的窘迫和沉默,心滿意足地主動解圍:“我的意思是,與潇印象裡有沒有來過這邊?”
“不是老鄉嘛,我們不會一點共同記憶都沒有吧?”
這說法牽強,慕與潇都不敢立即接茬。
好在韋安如沒多想,當即就露出“原來如此”的笑容。
慕與潇放下心:“有路過。”
心裡由此生出對韋安如的虧欠感,有的事情隐瞞是一回事,撒謊又是一回事了。
柳墨在逼着她撒謊,因為她不想說她們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