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娘眼尖,卻瞅見那人身前有點一跳一跳的火光,女子哭得傷心,全沒發現已有幾點火星濺上了她衣角,被暖風吹得隐隐要往上燒。
她當機立斷,搶過小杏手裡的食盒,拿出裡邊一碗涼飲便朝着那女子衣角潑去。
“呀--”
那人受了驚,下意識地回頭。這一回頭兩人卻都怔住了。
“塗姨娘?”歡娘一驚,又問道:“這是怎麼了?”
塗姨娘與她并沒有什麼交集,說話最多的那次也絕算不上什麼相談甚歡。當即便站起身來道:“多謝妹妹。”
“叫妹妹看了笑話,是我的不是。”她聲音裡還帶着哭腔,有些語無倫次,“并沒有什麼的。”
歡娘看着地上那堆火,忙着招呼小杏:“快去弄些水來,就說我逛園子逛渴了,要涼茶!”
這才看向塗姨娘:“塗姨娘怎麼大白天的燒紙錢?”
不問倒罷,一問塗姨娘便止不住眼淚,卻還道歉:“是我的錯。”
“隻我一家都是奴身,老夫人不許我祭拜。夜裡,夜裡管得更嚴,我便想着,悄悄拜一拜,誰也不打攪的。”
歡娘解下手帕,遞給她:“是誰?”
塗姨娘這幾日本就心神不甯,少有的膽大還惹出了麻煩,說話也沒了條理:“我娘,是我娘走了。”
她接過了帕子,幾乎将整個臉都埋了進去:“是我的錯,是我對不起她。”
歡娘輕輕拍着她的後背,替她順氣。
她突然有些恨自己讀書不多,說不出什麼安慰人的話,隻能遞個帕子,道句節哀。
小杏不一會兒就拿了好大一壺涼茶過來,一潑一埋,勉強叫人看不出痕迹來。
塗姨娘在一邊不住地道謝,卻怎麼也不肯叫她們送了。
歡娘看着她走遠。
歎一口氣,道:“我們也回吧。”
歡娘以為這是近日來最不順的一件事,卻不想不走運的竟還在後頭。
柳和想起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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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和,柳員外今年官運不順。
好端端上着朝,年初莫名其妙被參了幾本私德不檢,又有人挑他差事的毛病。
也是老實了幾個月,可朝上被針對,家裡妻子冷淡,老母...不提也罷。
他也不好過!
一時沒忍住,應了朋友的邀,往花街裡一去,大醉一場。
醒來哪裡記得自己寫過什麼?
可偏偏,那日手上沒個把門的,竟寫出什麼換浮名,竟敢寫什麼白衣卿相!
好歹也是在禦史們發現前截了下來,不然丢的可不一定隻有官帽。
這日下朝,他還是一樣先回書房。
美貌侍女上前,解下他外裳,笑着道:“已過酉時,老爺可要用些什麼?”
“也好。”柳和随口問道:“廚房都備了什麼?”
柔柯将茶碗遞上柳和嘴邊,微微傾斜,衣袖滑落露出半截雪白小臂。
“多是老夫人那兒慣用的,碧玉粥、芙蓉魚羹,還有些肉菜。”她又适時送上手帕。
見柳和隻是順手接過,她笑笑又道:“碧澗那兒今日倒是有不少新菜色,多是金陵口味,還有些江南的時興點心。”
“哦?”柳和挑眉,他這位夫人可從不重口腹之欲,“今兒是什麼日子不成?竟這樣熱鬧。”
“也沒什麼的。”柔柯起身,“不過歡姨娘前幾日提了嘴,夫人便安排了人去備下。”
柳和聞言愈發詫異:“歡娘?”
柳和因着之前那首小詞,本多少對歡娘心存芥蒂。她進府也已有些時日,卻一次也不曾見過。
“夫人那裡…”柳和頓了頓,良久才繼續問道,“這幾日可有什麼消息?”
他問得含糊,柔柯卻答得自然又輕巧:“婢聽聞,前兩日夫人在書房仿佛燒了些書畫。”
柳和聞言滿意下來,隻覺這近一月的重擔終于被卸下,這才有心力關心起旁的。
他将柔柯按在自己肩頭的手握住,拉進自己懷中,眉眼間寫滿惬意:“說說,歡娘怎竟入了她秦大小姐的眼?”
聽柔柯輕言細語講了這幾日碧澗情形,柳和更覺荒謬。就秦蘭那眼高于頂的性子,竟看得上一個青樓的妓子?
秦太傅獨孫女與百花香當紅姑娘同桌用飯,便是傳出京中怕也無人會信。
“走。”柳和聽得起了幾分興緻,起身向外走去,“去碧澗湊個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