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的遺迹中,銀發男孩足足默立了半分鐘。
在短短的幾十秒裡,紛雜念頭在他向來明晰的大腦裡閃過,從“超音蝠族群栖息方式受到特殊環境影響”一路奔馳到“天降一隻超能系寶可夢用精神控制搞瘋了所有蝙蝠”,一時間令他幾乎想找圓絲蛛在自己頭上噴團線球。
最終,擁擠在地道角落的蝙蝠群使小天意識到了什麼。
他試探地向前幾步,發現超音蝠紛紛緊張後縮,絲毫沒有被入侵了栖息地的攻擊性——反倒像是被狠狠修理過一般老實。
“……”
瑟瑟發抖的蝙蝠們眼看那個新來的人類伸出魔爪,不知用什麼法子喚醒了昏睡的同族。而剛蘇醒的倒黴蛋還沉浸在翅膀尖被拿捏的恐懼中,見又是一張人類的大臉怼到面前,頓時吓得魂不附體,張口就是一通混合着超音波的吱哇亂叫。
那毛色發亮的人類也不嫌煩,居然聽得津津有味,還時不時插一嘴加入對話。可憐的同族吱了好一會才被釋放,忙不疊地飛進牆縫再不敢露頭。而男孩做若有所思狀點點頭,徑直走遠了。
直面此景的超音蝠們呆若木蝠。
蝠所周知,人類聽不懂蝙蝠的叫聲,就像蝙蝠看不懂人類在牆上刻的鬼畫符一樣。剛才那人卻在和同族對話,這說明……
——果然又來了一個瘋子!
而人類自然對超音蝠們的胡思亂想一無所知。
從寶可夢口中得知它們的“悲慘遭遇”後,小天心下略安,但依舊沒有放慢步伐。
他近半年都在跟随父親旅行,對小學新來的轉校生幾乎毫無了解,隻依稀記得小智發來的消息中提到過“新同學的短跑成績很好”。如此看來,誤入遺迹者至少身體足夠強壯,能夠應付野生寶可夢們的襲擊。
他将進門時心中默默複習的“被蝙蝠咬傷的應急處理方法”暫時擱置,環顧四周仔細觀察起岔路的模樣。依仗早已熟背的遺迹平面圖,小天輕松尋找到正确的方向,朝遺迹深處飛快行進。
陰冷的風吹拂臉頰,随着視野飛閃,燭光下每一絲蛛絲馬迹都被映入瞳中。超音蝠在道邊沉沉睡去,下陷的地磚表面尚留有足迹,飛矢零星釘在岩壁間;而年代久遠的石闆路上依舊隻有灰塵駐足,從未滴落入侵者的血迹。
毫無疑問,這意味着那位轉校生不光在紛雜的岔路中尋到正道,還輕而易舉突破了機關陷阱的阻礙,早已到達遺迹的更深處。
思緒流轉間,背負起臨時救援任務的男孩反而步伐更急。
他知道無名遺迹中隐藏的兇險不僅限于此,有些難關根本無法靠“優秀的短跑成績”應付。而當前方厚重的石牆阻斷通路,小天不得不停下步伐,落定的猜測沉甸甸墜入心底。
早在回到真新鎮之前,他便從父親那裡了解過無名遺迹的每一道關卡。
在數百年前的古代,人們為了穿越地穴到達被群山環繞的“湖中祭壇”,必須要經曆層層考驗。其一是證明自己的強壯與敏捷,即使面對鋼鐵飛刃也能遊刃有餘;其二則是證明自己的學識與虔誠——
被後世起名為“斷路”的關卡正擔當了這個職責。來訪者被前後兩道岩壁困在當中,隻有解讀石闆上的文字、以正确的順序移動組合,機關才可能放人一條生路。回答錯誤者會迎來加倍嚴厲的箭矢洗禮,猶豫不決也同樣無法保命——身後的沉重岩壁會随時間流逝逐漸向中央靠攏,若一味拖延,來者隻會被生生夾死在巨石之間。
見牆根處已經拖拽出長長痕迹,小天幾乎立刻将手扣在了精靈球上。
他無法想象當人置身于無光之牢,身後的山岩不斷靠近索命,面前卻隻有天書般陌生文字時會多麼絕望。事已至此,所有壁畫與珍貴文書都變得無關緊要,必須立刻将攔路之物破壞——
指尖剛碰觸到球殼,大地卻震顫了起來。
在震耳欲聾的轟鳴聲中,兩道岩壁同時上升。黑暗被火光消融,露出了地下通路真實的模樣。
最後的石闆被移動到正确位置時,地鳴随之而起。小夜輕巧地後退半步,避過撲簌簌落下的砂石泥土。
逼近的岩壁并未影響被困者的情緒。她确信自己挪動石闆的動作夠快,閃躲飛矢也夠敏捷。即使隻能通過反複試錯來尋找答案,也足以在倒計時結束前開啟生命之門。
——事實也正如她所預想。
障壁一點點升至半空。小夜正想拍拍背包中的寶可夢蛋以示安慰,突然捕捉到了來自身後的、屬于生命體的心跳和呼吸聲。
她滿以為又是超音蝠迫切地來找人磨牙,回過頭卻看到了意料之外的場景。
在無光岩牆間的駐足令雙眼早已适應幽暗的環境。此刻驟然見光,後方壁燈的燭火仿佛太陽般明亮,甚至炫目得令人發暈。
在光芒的中心,有人正靜靜站立着——視線相交,那雙冰藍色的瞳孔清澈而沉靜,月華般的銀發披散在肩頭,被火焰染上迷蒙暖色。
突兀的光亮令小夜微微眯眼,隻能勉強看清對方的體格以及顯眼的淺色長發。
——那大約是個和自己年齡相近的女孩。
念頭冒出後,姗姗來遲的疑惑和驚訝從心底一路爬上臉龐,令小夜不禁睜圓了眼睛。
岩壁尚未停穩,小天已經上前幾步。他迫切想要确認誤入遺迹的小孩是否安好,連整潔的風衣蹭上灰塵都毫不在意。
“你沒……”
“你沒事吧?”
另一道聲音令他一愣,欲說出口的話也卡了殼。而他對面的“遇難者”完全不卡殼,三步并做兩步沖過來,用那雙紫眼睛關切地上下打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