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沉淪的意識緩緩蘇醒。

當暴鯉龍再度睜開眼睛，小火龍那張放大的蠢臉直直闖入視野，裹挾着剛吐過三百口火的“清新”口氣，頓時令敗者的神志都清醒了不少。它嫌棄地往後仰了仰頭，這才看清自己身在何處。

深藍水龍正躺在河岸的白色礁石上，身上每處傷痕都已經被妥善處理。灼傷帶來的刺痛被藥物的清涼蓋過，隻有體力耗盡的虛弱感還揮之不去。

小火龍的訓練家正站在旁邊。暴鯉龍沒有回應她的微笑點頭，隻是定定看着矮個子小孩的面孔——半年以來，這是它第一次正眼去看人類的長相。

“辛苦了。感覺還好嗎？”

人類在它的耳邊溫言低語，而此時暴鯉龍再不會升起嗤之以鼻的念頭——它已經見證過，那道輕輕柔柔的嗓音令小火龍獲得了怎樣脫胎換骨般的變化。

「訓練家」……

生活在真新鎮附近的兇獸對此并不陌生。它知道，那是使用名為“精靈球”的道具收服野生寶可夢，并攜帶着它們旅行、戰鬥的一群人。在平靜河流中懶散度過的年月裡，暴鯉龍曾目睹過河中寶可夢被色澤鮮豔的小球擊中，又消失在其中的情景，也曾有膽大包天的年輕訓練家對着它丢出過那個小球——當然，那些初出茅廬的小孩無一例外被它揍得很慘，隻能落荒而逃。

直到現在，它輸給了聽命于人類的寶可夢，輸給了人類。

朦胧間，回憶順着思緒一路逆流，令暴鯉龍不自覺想起了很久以前——可能是幾月，幾年甚至幾十年前，曾經和人類一同生活的幼時。記憶中男孩的相貌和聲音早已變得模糊不清，但那份屈辱、不甘與被抛棄的憤怒至今仍刻在暴鯉龍的骨髓裡。

一直以來，它喜愛戰鬥，嗜好厮殺，卻不願跟随人類前往更廣闊的世界。因為隻有訓練家比它更加強大，強大到無論面對怎樣的敵人都不會背過身逃跑，它才能确信自己不會重蹈覆轍。

當暴鯉龍的思緒在充滿迷霧的過去中徘徊時，小夜輕聲的發問喚回了它的心神。大個頭一擡眼便看到那個紫發小孩正拿着精靈球，卻不急着砸它，反而毫無戒備心地靠近過來，腦袋距離水龍尖牙都不到半米。

“謝謝你的指教——暴鯉龍，你願意成為我們的夥伴嗎？”

小夜彎下腰，清澈又平靜的紫眼睛含着笑意與水龍對視。

“……”

暴鯉龍望着矮子人類這副悠閑的樣子，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都被你們打成這樣了，我還能跑得掉不成？

它氣沖沖半直起身，一腦袋撞向前方，打算給對方一點小小的教訓。但想象中人類被當場頂翻滿地打滾的場面卻沒有出現——暴鯉龍的角結結實實怼在小夜的手掌上，仿佛碰上石頭一般，根本無法再前行哪怕一厘米。

“？？”

暴鯉龍不信邪地又使了使勁，依然無果。那看起來一碰就斷的細胳膊穩得不可思議，僅僅單手便輕描淡寫化去了所有沖擊力，令人類安穩站在原地半步都不退。

“你不願意嗎？”

小夜試探地問，語氣依然平和如初。但暴鯉龍敏銳察覺到，那隻抵擋龍角的手上正隐隐跳躍着藍色光弧，看起來神秘又充滿危險，簡直像是雷雨天落向樹梢的閃電。

暴鯉龍：“……”

不妙。雖然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但不妙。

在生存本能的驅使下，它毫不猶豫探出尾巴，迸發出超越剛才那場戰鬥的迅捷速度，猛拍了一下人類手中的精靈球。龐大的身軀霎時間化為紅光，毫無抵抗地進入球中，僅僅微顫了一下便徹底安靜了下來。

布滿礁石的河畔頓時變得空蕩蕩，隻餘一人一幼龍猝不及防愣在那裡，滿頭霧水，面面相觑。

“咦……？”

“啊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