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四日,破曉前夕。
東方的晨光已經依稀可見,在天邊暈染上一絲暖色,照亮了漆黑的燈塔。
“把它交給我就好。”
銀袍劍客最後一次檢查了捆綁着踏冰人偶的鐵索。确認金屬制成的鎖鍊足夠結實,不會被掙脫後,他這才謹慎地将昏迷的魔獸暫時關進燈塔廢棄的房間中。
當然,其實他本不必如此小心,幾分鐘前還耀武揚威的魔獸現在昏迷得很徹底——挨了暴鯉龍一尾巴,又被水炮沖得暈頭轉向,從燈塔最高處一頭栽下去,若不是大比鳥見勢不妙連忙上前接了一下,現在踏冰人偶恐怕已經摔成冰片人偶了。
眼見夜晚已經快要結束,兩人不敢再耽擱時間,徑直沖向燈塔頂層,波導之力探測到的寺島姐弟和奧利弗的所在地。
沒有了指揮者,燈塔中隻會用聽覺捕捉敵人的冰偶根本不足為懼——更何況,為了阻擊銀袍劍客的沖鋒,踏冰人偶将大多數兵力都調集到了室外,隻剩零星幾偶還守在屋裡。雪妖女張開神秘的力場,托舉着兩人沿螺旋樓梯直上,不出幾分鐘便到達了目的地。
大門被粗暴地踢開,白雪般的劍光緊随其後。看守“人質”的兩隻冰偶甚至還沒意識到敵人的到來,便被附着了魔法的強力劍擊當頭命中。
冰偶倒地,銀袍劍客立刻回身鎖門。冒險者則在裡屋找到了昏睡不醒的被俘者。
他們面色紅潤,呼吸平穩,看起來并沒有受傷——厚實的衣物很好地從冰偶的寒氣中保護了年輕人們,昏睡的原因也多半是魔獸的催眠招式。無需特意用藥,稍等一會想必就能自然醒來了。
小夜頓時松了口氣。
“他們沒事。”冒險者笑着走向同伴,将那柄美麗的劍遞上前去,“今天謝謝你——”
銀袍劍客卻搖了搖頭,沒有接過他的劍。
“在這裡被廢棄之前,燈塔頂層的大廳是族人們的聚會場所。”他說,“而地下原本是儲藏糧食的倉庫,後來被暗地裡改造成了實驗所。”
說話者垂下頭。與冒險者們隻遮住臉龐上半的面具不同,銀袍劍客的面具将容貌擋得密不透風,隻能在目光交彙時從那雙綠眼睛中讀出幾分不同于凜冽風雪的溫和。
“要和我一起去看看嗎?”劍客向小夜伸出手。
愈是下行,燭火便愈昏暗。
燈塔的地底遠比小夜想象中深。那巨大的空洞與其說是倉庫,倒更像是一座地下宮殿。兩人踏着落灰的岩石階梯,一步步向地底走去。
由于昏睡的三人一時半會沒有蘇醒的迹象——特别是其中還有兩位吼爆彈都叫不醒的标準南國訓練家——冒險者和銀袍劍客暫時将他們留在了房間中。附近的冰偶被兩人一個不差地清理幹淨,又穩妥地鎖緊房門,足以保證安全。
當然,小夜沒有忘記留下簡要說明現狀的字條——不然以莉玖和龍星的性子,萬一醒得早了點,非得撞破門自己沖出來不可。
腳步聲在寂靜的地底回響。借着手中油燈微弱的燭光,小夜隐約看清了被稱作“實驗所”的房間的模樣。
散亂的紙張鋪滿長桌,不遠處則擺放着一排巨大的金屬物件,形狀好似棺材一般。小夜試着掀開蓋子,發現内部被挖出了形似人體的凹槽。毫無疑問,這是個熟悉的形狀——身形巨大,四肢纖長,凹槽底還散落着不起眼的冰屑。
仿佛是批量“生産”冰偶的模具一般。
冒險者将整個實驗所細細查看一圈。在破碎的人體模型、大大小小的冰塊、瓶中顔色怪異的液體和書寫着不明符文的紙張之後,小夜終于從抽屜最底層翻找到了一件不太一樣的物品。
那似乎是個日記本,紙張微微泛黃,似乎已經有些年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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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7年2月18日,晴】
今天仍然是安穩的一天。感謝英勇的魔獸使們,感謝忠心耿耿的魔獸夥伴們。
值得一提的是,新人們出色地完成了他們的第一項考驗——或許一個月前我很難想象,這些剛剛接觸魔獸使訓練的年輕人們會成長得如此快。即使是最令人頭疼的小亞倫似乎也找到了和自己的搭檔相處的方法。一想到這些年輕人将會成為守護風雪山莊的戰士,我便對冰見家族的未來充滿希望。
哦,對了,我在整理家族的舊書時無意找到了一本記載着古代魔法的冊子。它的内容晦澀難懂,似乎是運用冰魔法創造傀儡的法術——不得不說,古代失傳的魔法太過深奧,即使我已經是冰見家族最善于研究的魔法師,依舊很難看懂它們。
鑽研舊時代的魔法太過耗神,我暫時沒有那麼多精力。不過,或許當做茶餘飯後的消遣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257年8月10日,陰】
我終于徹底讀懂了古籍的每一個字。
多麼美妙的文字,多麼美麗的魔法——為什麼千年前的魔法師能夠創造出這樣缤紛絢爛的奇迹,而我卻無法生在那個年代呢?
每當想到這裡,我都會忍不住歎息。
古代偉大的先賢們創造出的并不是空有形态的雕塑。它們分明由堅硬的寒冰鑄成,卻能夠自如走動,甚至聽懂簡單的人言。那真的是沒有靈魂的傀儡嗎?
近來天氣惡劣,山莊中的魔獸使們外出捕獵也越來越辛苦。為了減輕他們的負擔,作為長老之一,我必須暫時放下我的個人愛好,為山莊盡一份力。
希望明天會是一個晴天。
【257年12月2日,細雪】
我做到了!我做到了!
那寒冰鑄成的美麗造物動起來的時刻,我幾乎無法自控地落下淚來。
感謝偉大的古代先賢留下如此珍貴的财産——盡管我的造物如同新生嬰兒一般稚拙,但當我看到它搖搖晃晃地向我走來,仿佛整座風雪山都明亮了起來。
我相信這隻是個開始。
我會将它完善,讓它成長。如果那古籍中強大的傀儡軍團真的能在我手中重現,對于風雪山莊而言也是有益的一件事,不是嗎?
【258年2月26日,暴雪】
該死的雷爾夫!
一個隻懂得打打殺殺的愚人怎麼可能理解古代先賢的偉大之處?又有什麼資格對我的探索指手畫腳?
“我的魔獸聞到了不好的味道”——瞧瞧,多麼可笑的發言?難道人類應當被愚蠢的魔獸擺布嗎?
我不會停下的。任何一個有智慧的人都不可能在見識了如此美妙的魔法之後停下腳步。雷爾夫,你最好别來礙事。
【258年5月13日,陰】
這或許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天。
我成功還原了古代先賢的偉大魔法。
能夠自主行動、聽懂創造者命令的魔法造物——啊,多麼美麗,多麼迷人的奇迹!怎麼可能會有人不被它迷住,又怎麼可能有魔法師不想為它奉獻一生!
令人厭惡的雷爾夫總是在我面前大放厥詞。而我終于不必忍氣吞聲——我的造物狠狠地教訓了那愚蠢的魔獸。
看着我吧,族人們。
我會讓你們知道什麼才是最寶貴的。
【258年7月7日,晴】
我的魔力儲備不夠用了。
擁有靈性的造物們太過消耗魔力,即使我将自己的力量榨幹,也隻能支撐它們短暫地活動一小會。
不應該是這樣的。
如此美麗的造物怎麼能死氣沉沉,它們應當永遠兇猛、忠誠、靈活,應當走遍風雪山的各個角落,應當成為風雪山真正的住民。
偏偏在這種時候,連哈羅德也來阻撓我!
我的造物會帶來災禍?癡人說夢!如果這世上沒有我的造物,那麼對世界而言才是災禍!
等着瞧吧。我會找到辦法的。
【258年8月21日,細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