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布土撥已經很久沒有過這樣強烈的麻痹感。它蓬松的體毛能夠積蓄電力，成為了特性“蓄電”發動的必要條件。而傾盆大雨打濕了它的毛發，令其儲電能力大幅降低，刺痛感清晰地傳遍身體各個角落，令它恍然間仿佛回到了尚未擁有蓄電特性的幼年期。

而它的對手并不打算就此收手。

“電光一閃。”

“高速移動！”

訓練家的聲音喚回了它的神志。巴布土撥飛奔起來，在殘存的石棱之間蹦跳閃躲，試圖将對手甩開——它可不想嘗試碰到那團濕漉漉的帶電毛球是什麼感覺。

迎着電光閃爍的雨幕，兩隻電氣鼠追逐搏鬥，眼看局面陷入僵持，無形的電網突然閃爍了一下，如同鎖鍊般纏上了大個頭的腳踝。巴布土撥隻感覺一股黏澀阻力從腳底傳來，步伐一絆失去平衡，從高聳的石棱上一頭栽落下去。

“冰凍拳——！”

巴布土撥在空中調整姿勢，滿載寒氣的拳風向下揮出，瞬間将石刃與沙土碎屑一同凍結。光滑的斜面足夠化解沖擊力，總算沒讓大家夥摔個七葷八素。而飛得好似軌道列車的皮丘才不在意什麼坡道溝壑，越過障礙直直沖來。

“放電！”

事已至此根本來不及瞄準，磅礴的電光不分敵我迸發出來，将冰層與石柱都灼燒得寸寸龜裂。天空中的電網瞬間收束，化作盾牌與其相抗；而皮丘的本體彈指間從中沖出，好似一顆追敵的子彈般兇猛。

“頭槌。”

“近身戰！”

短暫幾秒的空隙令巴布土撥得以調整姿态，勢大力沉的拳頭朝天擊打。皮丘并不與其硬碰硬，雙方的軀體一碰即分，再度拉遠距離。

“——十萬伏特！”

同樣的指示聲在暴雨中響徹。一上一下兩道雷霆在半空相接，拼得不分勝負，連陰雲都被燦然金光照亮。

毫無疑問，節奏正在一點點流入皮丘之手。

以幼年期之軀與最終進化型正面相抗，這一幕已經足夠令人匪夷所思。但是——

小夜仰頭望向天空。

這還不是全部。

電氣之間的劇烈碰撞終于引發了天象變化。陰雲之上，隐約有雷霆滾動不息，隆隆聲尚不洪亮，卻如戰鼓般敲擊在參戰者的心髒上。

篠笹隐約意識到了什麼。某個看似離奇的念頭飛快閃過，又因對面人一次次瘋狂的舉動而愈發明晰。電系專家當即一揮手，下達了攻擊指令。

“岩石封鎖。”

尖銳的石棱再度升起，追着皮丘左沖右突。雙方之間很快便僅剩一線空隙，電氣小鼠伺機突入，而這正中巴布土撥下懷。

“電光雙擊！”

那是曾經一度将皮丘擊敗的強大招式。熟悉的絢麗光焰纏繞周身，巴布土撥化作利箭，以星馳電走之勢刺向空中的敵人。

“——守住。”

驟然轉折的指示令篠笹動作一滞。瞬息之間，電光雙擊已直達目标，澎湃的沖擊力将皮丘遠遠沖飛；但那道不起眼的碧光并未熄滅，在狂風驟雷中艱難保持了完整。

懸浮在電網之頂，最靠近雷雲的地方，皮丘垂下頭，大大的黑眼睛映照着暴雨中的一切。

覆蓋天穹的電流之網就像皮丘手臂的延伸，它們可以輕易充當軌道協助飛行，也可以用作鎖鍊束縛來敵——當然，也可以飛揚起來，化為通天的羽翼。

這一刻，籠罩大地的金絲驟然擡升。仿佛自下而上的逆轉之雨一般，炫目華彩令巴布土撥下意識擡頭，正正目擊到攝人心魄的畫卷。

無數電光之絲凝聚收束，仿佛巨大的翅膀般高高揚起；陰雲發出隆隆低吼，再也按捺不住怒火，降下明光爍亮的雷霆。天地間的光芒交彙在一點，于皮丘小小的軀體内翻滾呼号，最終化為足以震撼山河的猛獸。

那并非意志呼喚的不可複刻的奇迹，而是樸實的招式和技法疊加而成的碩果。電氣場地打下的地基，電網鎖定留下的龐大能量，充電光束提升的攻擊力；這一切都在星流霆擊中铢積寸累，灌注進黾勉者的傾力一擊。

“——打雷！”

以閃電為軀的巨龍昂首咆哮。燦然金光将視野一點點吞噬，巴布土撥試圖閃躲，卻發現雷龍張開的大口幾乎吞噬整片天空，再無安全之處可避。

碰撞發生後，耳邊反而陷入詭異的寂靜之中。

被雨水打濕的毛發無法像以往那樣積蓄電力，巴布土撥清晰地感覺到，如同火焰般滾燙的電流灼燒皮膚，刺入身軀，終于連意志也被痛楚淹沒，沉入深不見底的黑暗。

雨勢漸歇。

光亮随着雷鳴聲一同消散，足足半分鐘後，訓練家們才從過強的閃光中恢複視物能力，看清場上如今的模樣。

強壯的大個頭正趴在地上昏迷不醒。矮小些的家夥立在一旁，也已經搖搖欲墜。

縱使再有千般續航妙計，在激烈過分的戰鬥之後，皮丘的體力也消耗到了極限。它幾乎看不清對面的巴布土撥是站着還是躺着，隻剩一絲磐石般的頑強意志支撐着它咬牙站穩，遲遲不肯倒下。

裁判的聲音朦朦胧胧傳入耳中，似乎在宣布誰的勝利。電氣小鼠頓時着急起來，掙紮着回過身，想要從訓練家那裡獲取答案。

年輕的人類走到它身邊，尚未開口，但滿懷贊賞與肯定的笑意如同夏日陽光，令皮丘那顆焦灼的心落了定。

是它赢了。

它還能赢，它很強，它果然派上了用場。

這下……終于能安心地睡一覺了吧？

兩小時後，日色西沉。

“盡管放心吧，它健康得很。以後注意不要經常透支體力就好。”

身體檢查結束，篠笹将沉睡的黃毛團塞回年少者手中。

她的視線在皮丘粉紅的蓄電囊上停留。若不是親身經曆了那場戰鬥，即使是電系專家也難以想象一隻幼年形态的電氣鼠擁有吞噬自然界閃電的體魄，又聰明得能将每絲電弧如臂指使。

“真是個了不得的小家夥。”篠笹贊歎道，“連我的巴布土撥都不一定能承受那麼龐大的雷霆。再這麼磨練下去，說不定它哪天就要因此進化了——”

講師的話鋒一轉。

“不過，現在它不需要了，對吧。”

年輕的訓練家接過自己的搭檔，鄭重地向年長者點頭。

“當然。”

收拾好行李，小夜又開始恭恭敬敬地鞠躬，為那場幾乎等同于喂招的對戰表達謝意。而篠笹一看到這陣仗就頭痛難忍，當場拿出訓斥不聽課學生的氣勢，将這煩人的家夥趕出了門外。

兩人轟轟烈烈一通吵鬧，依然沒能打擾到皮丘的睡眠。

往日裡，它在心情最好的時候經常會做一個夢：自己進化成了高大強壯的模樣，跺跺腳就能讓大地震動。而如今——

訓練家伸出手，觸了觸它帶着笑意的小臉。

那大概是一個，矮小的電氣鼠戰勝大個頭的美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