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蟬鳴不止,似遠似近,成了入夢之人最好的歌謠。
阿玉沒有點燈,披着外衫靠坐在床上,時不時擡頭望向黑黝黝的房梁:
“姑娘這兩天有點奇怪。”
一股寒意自上方襲來,在這夏日暑天顯得格外明顯,而阿玉卻不害怕,還有些隐隐的興奮,她知道,是魏冉來了。
興許魏冉善心大發,還能顯靈讓自己能看見她!
阿玉繼續說道:
“看守角門的婆子弄了條黑狗回來,那狗兇得很,姑娘今日出院子轉悠了一圈,恰巧遇見那條黑狗。”
屋内的涼意更甚,阿玉隻覺得身上燥熱的暑氣消了一半。
“那狗對着我和姑娘一頓狂吠,可把我吓壞了。姑娘撿起角落裡的石頭,就朝着狗扔了過去,沒砸着,狗卻吓跑了!”
魏冉有些個不耐煩了,直接顯出原形坐在房梁上,一臉兇相:
“你到底會不會講話,吞吞吐吐,啰裡八嗦的。”
阿玉初時被吓了一跳,而後反應過來,如小雞啄米般連連點頭,繼續道:
“黑狗被吓跑了,可姑娘卻回院子拿了些肉幹,再折回去找那條狗。最初,黑狗十分警惕,發出低吼,姑娘卻蹲下身子,手裡擺弄着肉幹,然後朝着黑狗扔了過去。”
“那狗可聰明了,他也不去吃肉幹,就那麼盯着姑娘,他們兩個僵持了好一會兒,姑娘又扔過去一塊肉幹。”
魏冉倒挂在房梁,身子開始搖晃,黑發垂落在半空,她很喜歡這個姿勢:
“然後呢?你家姑娘跟那隻狗對峙了一整日?”
阿玉覺得有些冷了,伸手把蘆花被子披蓋到自己身上:
“那狗抵不住肉幹的誘惑,吃了。然後姑娘朝着黑狗走進兩步,又扔了一塊肉幹給他,如此反複,最後一塊肉幹沒了,姑娘已經走到了那隻黑狗的跟前,你猜怎麼着?”
“怎麼着?”
“那黑狗慫了,一臉的狗腿子樣兒,還伸舌頭舔姑娘的手心兒呢!”阿玉笑的眉眼彎彎。
魏冉卻覺得自己就不該出來,聽這些廢話:
“下次她再跟狗玩,你自己知道就好,不必再把我叫出來。”
阿玉感覺到那股涼意微微淡了些,知道魏冉要走,忙道:
“你别走,我還沒說完呢!”
魏冉蹙眉看着她,身子頓了一頓。
“當時,我問姑娘,為什麼跟這隻黑狗糾纏了一兩個時辰?”
阿玉回想起今日午後,她滿心疑問,看着一旁的少女,問出了心中不解。
一陣風襲來,正好把雲送到了太陽身前,遮擋住了刺眼的日光,天地隻在瞬間變得陰沉下來。
少女耳邊的碎發随風吹起,她垂眸看着躺在地上露出柔軟肚皮的狗,細長的手一下又一下的撫摸着,溫柔極了。
“你瞧,我之前拿石頭打他,他害怕,警惕,對我充滿了敵意和防備。但我又拿出他最喜歡的肉幹,一塊,他戒心深重,兩塊,他開始試探,三塊,他防線退讓,四塊,他内心動搖。”
“直到最後一塊,他瓦解了所有的懷疑和戒備,包括之前的傷害,也變得微不足道。隻剩下對我的信任和親近。”
“所以,你明白了嗎?”
溫熱的夜風吹進來打了轉兒,變得涼意盎然。
阿玉仰頭看着房梁,雙目中依舊迷茫:
“所以,你明白了嘛?為什麼,我還是不明白?姑娘說的這些,到底是什麼意思?”
魏冉白色的衣裙在半空中微微搖曳,她低垂着頭,沉默了幾息,而後輕笑出聲。
笑聲如輕紗拂過,又如深谷廊回,在寂靜的夜色中格外清晰,阿玉聽的汗毛豎立,惹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我問你明不明白姑娘說的話,你好端端的做什麼這般怪笑!”
魏冉難得的沒有計較,笑了一會兒之後,在房梁上坐正了身子,語氣有些認真:
“想要讓一個人不顧之前的傷害,去信任你,親近你。隻能采取,最慢長,最耐心,卻也是最捷徑的方法。”
她停頓了一瞬,繼續道:
“那就是給他想要的,給他渴望的,給他喜歡的,越多越好!因為他總有一日會經受不住的,一旦接受了一點點,那就萬劫不複,隻能交出對方想要的東西!”
阿玉緊皺眉頭,很是不解:
“姑娘說的是狗,你說的是人,明明就不一樣!”
魏冉哼笑一聲:
“不管是人是狗,對你家姑娘來說都是一樣的。”
越來越迷糊了,阿玉覺得腦子都有些不夠用了,她本想着讓魏冉給自己解惑,卻不曾想,不明白的越來越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