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睛清澈黝黑,像是一面黑色的鏡子,被她盯住的人會不由自主的沉陷在那雙眸子裡。
韓惟仁默了默,内心還在猶豫,嘴巴卻先一步說了出來:
“國子祭酒的兒子天生就該文采斐然,學富五車嗎?就該樣樣精通,不落于人後嗎?就該入仕科舉,拔得三甲嗎?可能我生性不服管教,不願按照規矩辦事,所以甯願沉淪在享樂的肆意之中,也不想被旁人束縛規矩。”
話說完,不止沈陰陰,韓惟仁也有些詫異自己居然将這話講了出來。
沈陰陰先是吃驚,而後卻低低的笑出了聲。
這笑聲讓韓惟仁有些窘迫,耳尖微微泛紅,最後幹脆垂着頭沉默不語。
過了幾息,笑聲漸漸平複,沈陰陰清亮的聲音傳入耳中:
“少年意氣是把雙刃利劍,太鋒利容易劃傷自己,太鈍拙容易傷害旁人。隻盼着你有一日能與自己和解,真正做到手持寶劍,能保的住自己,也護的住家人。”
韓惟仁失笑:
“你這話說的沒頭沒腦的,怎麼?是發生了什麼事兒?“
沈陰陰聳聳肩:
“今日的事情多謝你,若不是你,周海樓不會心甘情願的來賠禮。”
她也沒有想到韓惟仁連緣由也不問她一句,便幹脆的答應下來。
周海樓唐突沈緣的事情發生在夏日,而如今已然入秋,當時的周海樓已經賠禮,又挨了沈緣的一巴掌,按理來說事情已經翻篇了。
如今又舊事重提,怎麼看其中都有蹊跷,但韓惟仁自始自終卻沒問一句。
沈陰陰的道謝是真心實意的,所以才會說出那番話。
韓惟仁将碗中茶一飲而盡:
“不必道謝,能幫你就好。”
秋日的空氣中總是彌漫着一股着淡淡的寂寥,不似冬日嚴寒的冷酷,未若夏時悶熱的跳脫。
回侯府的馬車上,沈陰陰坐在一角,挑眉看着對面的沈緣。
她手上一隻柳葉金臂钏,中間寬兩端窄,形如柳葉,上面還鑲嵌着一朵紅寶石的牡丹花,華美精巧。
“周海樓已經賠禮,你答應我的事兒可别忘了。”
沈緣聞言将臂钏收起來:
“我不是失言的人,不過要先說好了,我進去大伯的書房幫你找一找,若是找不到你想要的東西,那可就怪不了我了。”
沈陰陰點點頭,她也不敢保證沈望之的書房中還有沒有十年前潭州山洪的記錄,但是離開侯府在即,她總想着試一試。
如馬大燕所說,柳橋州去往江淩府之前曾特意找沈望之打探十年前的那場天災,而後便死在了江淩府,他的死是否與之有關?
是不是柳橋州查到了什麼東西,這才讓安康帝把他置于死地?
沈陰陰本意不想再摻合進其中,但有些事情就像是漩渦一樣,一層套着一層,仿佛永遠看不到真相一樣,她妄圖想要最後再做一次嘗試。
……
煜王府,
石山守在書房門口,聽底下的人來報說,柳家小郎君又來拜見王爺。
“他倒是契而不舍,可惜到底不能如願!”石山擺擺手讓傳話的人退了下去。
書房的門緊閉,王府護衛長張領已經進去了一個時辰,到如今還沒出來。
石山不由得心生失落,這幾日也不知是為何,王爺時時都讓張領跟在身邊,兩個人在書房關上門說話,一說就是三四個時辰,而自己則守在門外。
曾幾何時,他和石岩兩兄弟才是王爺的心腹,如今石岩去宣義坊看着那個叫江逸的小白臉,隻剩他一個人在王府,偏生王爺有話也不愛跟他說了……
石山正想着,便聽房門從裡面打開,張領邁着大步走了出來,一身武人之氣,虎虎生風。
得了主子的重用,連走路都變得不一樣了,石山在心裡默默诽腹,而後快步走了進去。
窗邊不知何時挂上了一層暗色的簾子,将外面明媚刺眼的光遮擋住大半,書房裡暗沉沉的。
姜凝曜坐在書桌前,單手撐額,将眉目掩蓋在手掌下,清晰分明的下颚鋒利的似乎能把人的喉嚨割斷。
石山小心翼翼的靠近:
“殿下,柳家郎君又來了,說一定要見殿下一面。他這般不識好歹,不如給他轟出去?”
姜凝曜聞言默不作聲,仿佛沒有聽見一般。
石山為難了起來,腳下的步子不知是該退還是該進,卻又不敢再開口問一回,他心裡暗暗叫苦,這些日子王爺的心思難測,着實與往常差異懸殊。
别看他嫉妒張領搶了他王爺心腹的位置,可若是讓他跟姜凝曜共處一室,别說三四個時辰,怕是一個時辰他都熬不住。
就在石山猶豫良久,鼓足勇氣打算再問一遍的時候,姜凝曜開口了。
“讓他進來。”
“阿?諾!”石山險些咬了自己舌頭。
柳家小郎君一連來了五六日,王爺都是不見,怎麼今日改了主意,石山不由得叫苦,主子的心思可真是難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