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凝曜知道,這是在顧及自己的傷。
何聞英面露擔憂:
“再忍忍,下個驿站就能歇馬住宿了。”
姜凝曜卻不肯,夜宿驿站又要耽擱時間,若是日夜兼程,不過十天便能到單于府。
他提防心甚重,怕路上生變,恨不得變成一隻鳥飛過去。
“别給我廢話,保全你自己的身子才是最重要的。更何況,先前在酆都城你鬧的要死要活,眼下卻連夜趕路,豈能不叫人生疑?”
姜凝曜聞言一愣,有些慚愧:
“是我心急,考慮不周。”
何聞英一眼便看出他隐秘的心思,輕笑一聲:
“我看你不止是擔心路上生變,還更憂心沈家五娘子。”
“……”
耳尖紅了紅,他罕見的沒反駁。
“放心吧,護送她的人都是我精挑細選的,不會出差錯。更何況,我瞧着沈家五娘子雖是一介弱女子,卻能在二皇子,三皇子之間左右周旋,在他們鹬蚌相争之際,逃離虎口。可見其聰慧過人,機敏多謀。”
何聞英多時沉默寡言,難得開口稱贊,可見對她的另眼相待。
“舅舅說的是,她雖為女子,遇事卻不慌不忙,清醒理智,又能随機應變,已經強過了世間許多男子,甚至我有時候都自愧不如。”
說到最後,姜凝曜的神色閃過一抹慚愧。
厚重的手掌重重地拍在他肩膀上,這忽如其來的動作,姜凝曜被吓了一跳。他一擡頭,便瞧見何聞英一臉正色的盯着他。
“你自責連累了她,又慚愧沒本事護着她。對不對?”
“是。”姜凝曜幹脆利落的承認。
“很好,這才像個男人。你姨母把你教的很好,真的很好。”
何聞英大笑,似是欣慰似是感歎。
“要知道世間上有很多人不願意承認别人強過自己,更不願意承認女子比自己強。你能看到沈姑娘的長處,承認自己不如,能正視自身的短處,并有心改進,實屬難得。”
“人隻有了解自己,直視缺失,才有改變的可能。如若自以為是,自欺欺人,能一時騙得了别人,卻永遠騙不了自己。”
當年把姜凝曜交給容側妃教養,實在是一個對的不能再對的決定。
姜凝曜忍着背後的疼,雙膝跪地,他目光誠懇:
“還請舅舅教我。”
教他變得強大,教他行軍布陣,教他保護想要保護的人,教他不再受制于人。
何聞英定定看着他,前二十年順風順水,無憂無慮,徒然得知身世的真相,沒有一蹶不振,反而靜心謀劃,開辟出一條生路。
少年郎的眉目堅毅,褪去了往日的天真澀然,充斥着一往無前的孤勇,鋒利分明的棱角與太祖皇帝如出一轍。
“好!”
何聞英沉聲應下。短短一個字,卻重若千斤。
……
另一邊,沈陰陰一行的商隊已經走到了邠州的地界。
商卓從信鴿腿上的竹筒取下紙條,上面沒有寫字,隻有一個形狀奇怪的圖案。
“沈家郎君,将軍他們已然平安出了酆都城。”
沈陰陰行走在外,通常一身男子打扮,旁人為行事方便,都稱呼一聲沈郎君。
她點點頭,隻見商卓将紙條在她面前展開一瞬,不待她看清楚,随後便捏成一團,扔進嘴裡,咽下了肚。
“這幾日要加快行程,與将軍一行在禹塘渡口彙合。”
何聞英一行人出酆都城走河中,河東直達單于府,而沈陰陰所在的商隊一行,雖比他們早行幾日,卻是從邠甯,夏綏繞道。
為了安全起見,兩方人行兩條路,最終在夏綏與河東,單于交接的禹塘渡口彙合。
商卓是何聞英的部下,自然是想先行一步趕到,萬沒有讓何聞英一行等候他們的道理。
可這話不是商議,而是告知,商卓說罷,便轉身離去。
耗兒蟲湊上來,低聲道:
“你不生氣?”
衛羊生也掀開車簾子,探出頭來,眼珠子盯着沈陰陰,等着看她的反應。
“這有什麼可氣的?”
沈陰陰見一個兩個都如此,無奈的聳聳肩。
商卓等人奉命護送她去單于府,這是命令,他們必定遵從。保護她的性命,卻不代表會敬重她。
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沈陰陰清楚的知道,就算是換了姜凝曜,也不會有什麼特殊,想要在單于府立足,要靠真本事。
姜凝曜一樣,她也是一樣,沒有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