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是嚴寒之冬,裡面是火爐銀碳,香爐中絲絲縷縷的香味淡雅幽遠,不濃烈,卻處處展露着奢靡的華貴。
“大理寺什麼事情能瞞過你的眼睛?韓惟仁查案找誰幫忙,難道你不知情?本緻,你如今連句實話也不肯給我了?”
本緻,是祖文道的字。沈望之的面目越發肅然,他幾乎是一眼不錯的盯祖文道,不放過其神色半分波動。
“大理寺破案是本職,他找誰幫忙又哪裡能是我決定的?隻要案子辦下來了,找誰幫不是幫?”
祖文道并不與他對視,隻是自顧自的端起酒杯喝了起來。
這話滿是搪塞之意,沈望之聽的火大,幹脆起身一把奪過他的酒杯,紫紅的酒水四撒在衣衫上。
“你少給我裝!前兩日韓祭酒把韓惟仁那小子趕出家門,讓他另立門戶,這件事在酆都城都已經傳遍了。你别說你半點不知!”
至于韓祭酒為何将韓惟仁趕出府門,衆人也是心知肚明。國子祭酒,向來中立,不偏不倚,不參與黨派之争。
祖文道見他不依不饒,重重歎了口氣,沉默了半晌才終于開口。
“其實,也不算是拜了府門。隻是聖人年歲漸大,今年入冬後着了兩次風寒…….”
他壓低了聲量,示意沈望之湊近些。
“其實你也明白,如今聖人安在你我尚且能夠保持中立,可越是往後,就越難了。到時候,就不是我們能夠左右掌控的事情了。韓惟仁能幹,我也有意栽培,他心向三皇子,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給他行事方便,總歸能記我一份好處。”
見他說出心裡話,沈望之的眉頭松了卻又緊。
“我可得提醒你,萬一最後不是三皇子…….”
祖文道擡手打斷:
“我知道你要說什麼,但我沒站在明面上,也與三皇子沒有往來。倘若最後是二皇子…….他若想處置,也隻能是處置韓惟仁一個,最多看我不順眼,升遷無望罷了,大不了告老還鄉,至少命和富貴能保住。”
沈望之聞言,目光失神盯着桌角一處陷入了沉思。
他深知這話說的沒錯,權貴之家的富貴來之輕易,不易的是富貴長盛不衰。
他們汲汲營營,為的是手中權貴更甚,蔭庇子孫後代,保其家族傳承。絕不會拿身家性命去賭一個不确定的未來,這也是為何沈望之遲遲沒有做出決斷的主要原因。
勝,則是從龍之功。敗,百年傳承毀于一旦。成功的誘惑太大,失敗的後果則是緻命。
祖文道所說不錯,如今聖人安在,他們尚有選擇的權利。可皇位之争隻會越加殘酷,不見血腥不收手,往後怕是會陷入被動……
還不如選個最保守的法子,起碼能保住眼下的富貴。
二人又喝了幾杯,相互告别離去,另一樓梯上迎面走來幾個年輕的小郎君,說說笑笑,進了另一間雅間中。
孟文安展開折扇,一屁股坐在軟塌上,眉眼間都是愉悅:
“科舉在即,我都快學傻了,好容易出來松泛松泛,快!讓他們上酒上菜,還有小曲兒。”
他們都是國子學的學生,過年,二月份就是一年一度的科舉,這些日子籌備辛苦,今夜出來消遣,也算是放松了。
孟文安見柳風從獨坐一角,手上還翻看着一本書,神色專注。
“讓你出來玩樂,你又拿着本書算什麼?不許看了,快快跟我喝一杯,樂呵起來!”
他搶過書,把酒杯強塞進到柳風從手中,柳風從知他好意,就勢喝了一杯,很快氣氛便熱絡起來。
幾人說說笑笑,不知怎麼講起了最近風頭正盛的三皇子,孟文安歎了口氣,感歎道。
“韓家郎君今時不同往日,自從煜王殿下離開酆都城後,他倒是一改往日作風,越發上進了。聽說三皇子對他很是倚重,他被韓祭酒趕出家門,外面住的三進小院都是三皇子送他的。”
“真的?這出手可真是大方!但韓祭酒從不拉幫結派,為人清正,韓惟仁雖說是改邪歸正,但他如此大張旗鼓的投向三皇子,怕是……”
後面的話沒再說下去,但衆人都已懂。
“咦?說起韓惟仁,你們沒發現平日周海樓于他形影不離泡在望春閣,如今也有好一陣沒見着他的影子了。”
“這個我知道,他哥哥周大郎君管束着他,聽說要把他外放出去,曆練曆練。”
“這一個兩個倒是都長進了。”
衆人七嘴八舌的說着,柳風從自始至終一言不發,他喝了一碗茶漱口,說要去圊房,一個人默默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