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幽州出了件大事,節度使王緬某一夜忽然人間蒸發,不知所蹤。家仆妻妾,對其行蹤無一所知。
整個節鎮府亂成了一鍋粥,最後還是幽州刺史慕容桓親自出面,調查此事,舉全城之力找尋王緬。
節鎮府内,
慕容複坐在平日裡王緬平日裡常坐的那張虎皮斑斓椅子上,儒雅的端茶淺酌一口,這才把目光投向下方跪着的一地家奴。
“我奉刺史之命審問你們,誰可知節度使最後一次出門在什麼時候?”
底下烏泱泱跪了一群人,卻沒有一個人敢站出來說話,大多數人是不知,極少數人是知道卻不敢說。
慕容複輕撣了撣衣袖:
“方長史,你職責所在,處理節鎮使大小瑣事,你來說說,節度使是在幾時牽馬離府的?出去時,身邊可有人跟随?”
被喚方長史的男人三十多歲的年紀,他聽見問話,嘴唇上下碰撞,卻什麼也說不出來,之前他們已經被叫到官府一一進行了問話。
他已經把所知道的全都說了出來,可不知為何,這些人卻依舊不依不饒的盤問,話說了千遍萬遍,還要繼續說下去。
甚至把他關在房間裡,一舉一動都有人監視,沒過半刻鐘便要審問一番,晚上也不能幸免,如此一遭下來,即便身上無傷無痛,可當初的記憶早已經被折騰的粉碎。
方長史抖着唇,一個字兒也吐不出來,他是真的已經忘了王緬到底什麼時候出的府,身邊又帶了什麼人,腦子裡充斥着的全都是亂七八糟的片段。
但耳邊的質問聲還在不斷響起,寒冬臘月,劉長史額間的汗珠一滴接着一滴的冒了出來,臉色逐漸慘白,最後竟然兩眼一黑,暈了過去。
慕容複面不改色,叫人把他擡了下去,接着審問,底下的人面面相觑,再沒有一個敢出聲說話的,凡有所問,皆是搖頭不知。
忽然,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是慕容複的心腹。
“大人,找着了!”
慕容複眉頭一皺,猛地站起身來:“找到什麼了?”
“找到了,找到節度使了…..就在大寒山西行百裡的山河谷内……”
慕容複快步上前,追問道:“人還好嗎?可受了傷?帶回來沒有?可知道發生了什麼?”
他的語氣關切,好似王緬是他的親生兄弟一般親厚。
心腹見他滿臉激動,不由得掩面而泣:“節度使……節度使他英勇就義,山河谷内還有許多突厥人的屍首……”
“什麼!”
慕容複捂住胸口,兩眼一閉,險些後仰暈過去,幸好被人眼疾手快的扶下。
整個節鎮府上下聽見這個消息,頓時亂成一團,王緬的妻兒跌坐在地,知道這一下完了,全完了。
……
“知道嗎?節度使探知突厥人的陰謀,暗中帶着人去偷偷在山河谷埋伏,卻不料被發現,兩方交戰,竟無一幸免。”
“聽說節度使拼着最後一口氣殺光了突厥人,最後自己也血竭而亡,真是英雄阿!”
“诶喲,我侄子說節度使身上都是傷,最重的那一處,一刀穿透了心髒,可真是……天老爺阿,好人不長命,禍害留千年呐..”
沈陰陰坐在羊湯鋪子裡,面前一碗乳白濃郁,熱氣蒸騰的羊肉湯,和兩塊油光蹭亮的胡餅,她一邊慢悠悠吃,一邊聽着周圍人的議論紛紛。
此時的王緬在幽州百姓心中已然成了孤身奮戰,獻身報國的大将軍,值得名垂千古。
不得不說,王緬的确好運,當年那一戰替他立住威名,眼下這一死,也保全了百年名聲。
至于王緬的妻兒,縱然知道他的死絕不簡單,卻也懂得以卵擊石的道理,更何況王緬絕不清白,是要死後清名,受朝廷嘉獎。還是鬧的魚死網破,兩敗俱傷,他們心裡明白的很。
等沈陰陰吃飽喝足,她用茶水漱了漱口,去旁邊的果脯鋪子買了些糖漬的梅果,單手拎着往回走。
路過棉花胡同的時候,見巷子口挂着白布,兩個紙糊的白燈籠上寫着‘奠’字,人來人往間,劉婆子沙啞的哭聲隐隐傳來。
“诶喲,他怎麼就死了喲!我就知道他在外面偷偷摸摸沒幹什麼好事兒,又不知從哪兒得來的銀子,還沒摸熱乎,便在路上叫人打死搶走了…….”
“我往後的日子可怎麼過?我的命為何這麼苦?”
牛大嬸安慰了幾句,也默默的垂淚,一擡頭透過人群仿佛看見了一個熟悉的人影。
她一愣,腳步随即穿過來往吊唁的人們,可到了巷口一瞧,早已經沒了那道熟悉的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