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查完了一戶又一戶,火光越來越近,袁劭此刻覺得自己就是一隻活在陰溝中見不得光的老鼠,那些明亮的火光是殺死他的利器,但反被照到一點兒,便會死無葬身之地。
他隐在兩戶人家旱廁的夾層中,聞着刺鼻的惡臭,屈辱到了極緻,此時的他無比憤恨,恨周家,恨衛陽生,恨常風這個狼心狗肺的東西。
當初王緬被殺,他趁亂裝死逃過一劫,千辛萬苦回到幽州城想要利用王緬手中的盧龍軍将周家鏟除,可千算萬算,沒有算到慕容氏與周家是一夥兒的。
他們不僅打着禁嚴外族的幌子到處搜尋他,還一齊掩蓋王緬身亡的真相,慕容氏更是以鐵血手段鎮壓四萬盧龍軍,尤其是王緬在軍中的親信,已經被殺了個精光。
袁劭如今已然是走投無路,跛腿漸漸無力,而火把則不斷的逼近,求生的欲望讓他顧不得往日的禮義廉恥,他閉上眼睛跳了進去…..
“是不是有什麼聲音?聽見了嗎?”
“沒有阿,有什麼聲兒?”
“好像是從那邊傳出來的,過去看看。”
打開旱廁的木門,兩個官兵嫌惡的捂住鼻子,卻還是拿着火把照了兩圈沒有發現異常後轉身離開。
等一切重新歸于平靜之後,一個黑影從惡臭的糞坑中爬出來,一瘸一拐的朝着城南的方向而去。
……
陳二媳婦坐在土炕上,看着炕桌上堆積起來的東西,笑的眼睛彎了起來。
“阿福大哥可真是個好人,你的腿都好了,他還送這送那的,你可要好好幹,不能辜負阿福哥的一片好心。”
陳二橫卧在炕上,一張臉消瘦窄長,眼睛細小,他看了眼桌上的東西,并不關心,甚至還有幾分淡淡的不屑。
陳二媳婦卻沒注意,一邊收整桌上的東西,一邊絮絮叨叨:
“上回你救了慕容大郎君,被擡回來的時候渾身是血,差點兒把我吓死,還以為你就不回來了,還好阿福大哥找了個神醫過來……不然的話,我們孤兒寡母可怎麼活。”
“如今看來,你是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我瞧着慕容大郎君眼下對你很是倚重,你和阿福大哥互相幫襯,咱們的日子也越過越好……你可不能再像以前那樣濫賭……”
她絮絮叨叨說個不停,陳二單手撐着頭,閉上眼睛,眉宇之間閃過十足的不耐,卻始終沒有開口。
陳二媳婦正說着,忽而皺了皺鼻子:“什麼味兒?”
窗外‘咣當’一聲,像是有什麼東西落了地,木床上的孩子從熟睡中驚醒,猛地大哭起來,陳二媳婦忙下炕去哄。
隔間屋子傳來陳二阿娘的咳嗽聲:“什麼動靜,是不是夜貓?二子,你快去看看。”
陳二聽見話,埋頭下炕走了出去,單手别在腰間。院子不大,靜悄悄的,憑借天上的月光和屋子的燈火,隻能照出一方天地,其餘的邊邊角角黑的很。
空氣中彌漫着一股臭味,他那雙細長的眼睛轉了轉,腳下的步子朝着西南方走去。
一步,兩步,三步,他翻轉手腕寒光鋒利的匕首出鞘,就在要刺過去的瞬間,聽見男人倉惶又熟悉的聲音。
“是我!别亂來!”
陳二的動作一頓,後退一步,睜着眼睛打量着來人,良久之後才嗤笑一聲:
“你沒死……居然還成了這個死樣子……可真是丢人。”
若是平日裡,袁劭絕不會任他冷嘲熱諷,可今時不同往日,他不想低頭也不得不低頭。
“廢話少說,外面的人正在搜尋我的蹤迹,我不能暴露。”
陳二眯了眯眼睛,如袁劭這種人,就算是低頭,說話的語氣還是那麼令人讨厭。
“你想我怎麼幫你?”
“當然是收留我,不然我被發現了,你以為你就能逃脫的掉?别忘了,我們是一條繩上的螞蚱!”
正說着,巷口的狗吠起來,外面傳來許多腳步聲。
“開門,搜查賊人。”
狗吠聲,叫門聲,孩童啼哭聲,這些聲音混雜在一塊,袁劭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兒,他既覺得此人會幫忙,又覺得他性情古怪,與常人所思所想相差甚多。
若是拒絕幫他,又或者一刀了結他,都像是他的行事之風。
直到周圍的嘈雜聲達到頂峰,袁劭才聽陳二帶着笑意的開口。
“我可以幫你,但這家裡面可沒有你能躲的地方。反正你身上都髒成了這樣,再躲一次,又有何不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