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管家送親子鑒定書的時候,失蹤又失聯的景濯裹着滿身濕意從外地回來。
屋内衆人的目光齊齊投射到他身上,他無需多問,也知道結果如何。
平時弄鬼掉猴的路東廉,變得欲言又止。
答案——不言而喻。
景濯微微颌首,打完招呼,便回房間。
一呆就是三天。
Lily遠在非洲組織淨水計劃,那邊信号不好,景家一直聯系不上她。
景垣表面沉穩,在公司是萬人敬仰的景總,回家溫柔體貼的丈夫,看似和往常一樣,隻是頭頂長出的白頭發似春雨過後的雜草,不斷瘋長。
梁愛榮心緒焦慮,整夜整夜的睡不好覺,她一邊派人給斷食的景濯送飯,一邊讓人去醫院接不想回來的紀以川。
“念念,伯母求你了,伯母不怪你為什麼知道早知道這件事情卻隐瞞大家,伯母隻求你……求你去看看小濯好不好,他這樣我很擔心。我看的出他最近對你态度不一樣,你幫伯母去勸一勸他吧,這不是他的錯……”端莊優雅的梁愛榮幾欲跪在地上,她終日以淚洗面,整個人瘦了一圈,憔悴的像被暴雨襲擊過後的木蘭花。
“景伯母,你别這樣,我承受不起,我不知道景濯願不願意見我。”明念溫聲細語道,說着便扶起梁愛榮坐回沙發上,“我盡力而為。”
*
秋風起時,日出勝火,梧桐樹伫立在假山水池旁,湖裡魚兒擺動靈巧的尾巴,蕩起水漾圈圈漣漪。
明念無心欣賞,直奔景濯卧室,怕景濯不給她開門,連敲門都省了,直接輸入密碼進去。
卧室漆黑一片,窗簾拉緊,白晝都如黑夜般,伸手不見五指。
明念本以為他在睡覺,卻發現諾大的床上被罩平整。
她轉而去書房。
書房投影牆演繹着清晰度極高的遊戲畫面。
見他在打遊戲,明念默不作聲地坐在他身側,看向遊戲大屏,見他輕而易舉地赢下一局又一局。
景濯房間的密碼,除了他自己,隻有明念知道,所以當門打開那一刹那,他就知道來的人是誰。
這件事說來簡單,他們倆高中時期經常打賭。
誰考試成績高,可以要求對方做一件事情。
景濯語文易丢分,明念物理易丢分,兩個人都存在不穩定性。
這次明念以兩分勝出,下次景濯以三分勝出,二人你追我趕,成績總是十分接近。
有次,明念赢了景濯,勝利品要的就是他卧室房門的密碼。
景濯雖不解,但還是願賭服輸。
密碼是5月份給的,景濯一直在等明念會來他房間做什麼壞事。
景濯等啊等,等到景濯都要忘記告訴明念房門密碼這件事的時候——
萬聖節那天,明念偷偷來他房間,躲在床底下扮鬼吓他。
“和我來一局?”景濯遞給明念遊戲手柄。
明念沒有接過,反問道:“我看起來像自不量力的人嗎?”
景濯淡淡一笑,也不勉強。
大屏五彩斑斓的光芒不斷變化,映照在他們臉上。
明念勾起童年回憶,說道:“我記得我五年級,你剛上初一那會,你特别沉迷遊戲,寒假的時候你把自己關在房間一個星期,狠狠玩了一個禮拜,後來你就再也沒玩過遊戲。”
她想起那時年少的彼此,臉上的梨渦變得更深,輕柔的嗓音帶着對往事的追味,“路東廉還問我,這人怎麼上頭快,下頭更快,他還猜你那七天是不是偷偷在屋裡請了什麼老神仙,做法讓你戒掉了遊戲瘾。”
“沒那麼玄乎。”景濯目不轉睛看着大屏,繼續打遊戲,手指飛速操作,“那一個禮拜,我去把我玩的遊戲破解了,破解完發現也就那麼回事,後來又破解了幾個遊戲,就對遊戲祛魅了。”
“很多原理明白了,知道它讓你上瘾的套路,驅散表面的光輝,窺得内裡的架構,洞悉一切後自然擺脫它的誘惑。”
“那你現在在幹什麼?”明念問。
景濯指尖頓住,空氣凝滞,隻有遊戲内小人物被BOSSB暴打的聲音萦繞在四周。
小人物狂噴吐血,雙目空洞,躺在地上一動不動,大屏出現紅色的‘Game Ove’幾個字母,字母底端不斷流淌滴滴鮮血。
“明念。”過了許久,景濯緩緩說道,“我要走了,你把我忘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