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連山正站起身來與肖燕一同收拾餐盤，便看見一個黑色身影從邊上若無其事走了過去。

他的動作一頓，餘光瞥到半截露在外面骨肉勻停的手指，頓時明白了那是誰。

周連山擡起頭，叫住渾身上下散發着濃濃血腥味的胖修女：“敬愛的司事，我想請大主教一起去看看這位可憐的修女，不知道我是否有此榮幸呢？”

胖修女機械轉過身，那張浮腫慘白的臉上緩緩浮起一點疑惑。

倒是鬥篷男人明白周連山意有所指，停頓了腳步，倒退幾步到周連山身邊，黑色鬥篷覆蓋下的半張臉露出一個堪稱燦爛的笑容：“西蒙牧師誠摯邀請，我怎麼會拒絕？”

一行三人就這樣在詭異的氣氛中一起走上了去地窖的路。

饒是肖燕已經是一個飽經風霜的四十歲成熟女性，她還是顫顫巍巍端着盤子，在左邊周連山冰冷的神色和右邊鬥篷男人詭谲莫測的笑容中倒吸了一口涼氣。

最後還是周連山打破了沉默，他神色依舊不太妙，語氣卻還算溫和：“昨天你們有什麼發現嗎？”

肖燕怯怯的看了他一眼，聲音很小：“有的，正廳西邊是餐廳和廚房，廚房背後就是地窖。外面是種菜的園子。我們昨天剛剛找到地窖，還沒來得及幹點什麼就聽見那個男人在二樓尖叫，後來我……對不起，我實在是忍不住才嘔吐的，沒有故意要給你們添亂的意思。”

周連山溫和地安慰她：“沒有，是太血腥了,我都想吐，别說你了。”

鬥篷男人煞有介事地看了周連山一眼，這種好聽的話他倒是一句都沒撈着。

說話間三人已經走到了地窖面前，周連山主動接過肖燕手裡的食物，後者正準備蹲下身去扣地窖的門，卻被周連山阻止。

地窖口用石頭做的碾盤覆蓋，也許是因為下面關了個人的緣故，并沒有完全封閉，隻是用簡單的用稭稈稍微遮蓋了一下，下面的碾盤用一根木棍支撐着，即使生長在城市，從沒見過地窖，但粗看一眼也能看出這石頭碾盤至少有五六十斤重。

再看肖燕，一米六不到的個子，瘦得手腕上骨節都突出，這碾盤估計都能有大半個她沉。

周連山又無聲看了一眼鬥篷男人。

好在後者還算識相，明白苦力活大概是落到自己頭上了，男人利落蹲下身，雙臂用力，伴随着石頭與地面摩擦的粗粝聲音，地窖口被打開，一股難言的刺鼻氣息撲面而來。

三人忍不住都用手掩了一下鼻子，等稍微适應了一會兒，才往下看去。

地窖的通道很窄，大約有六七米高，用一個很窄的扶梯支撐着，堪堪隻能容一人通過。

肖燕瘦弱，在窄道通行便利，于是她抱起修女服的裙子，小心地往下走了一段，然後示意周連山把食物遞給她。

周連山和鬥篷男人緊随其後，剛下到扶梯，地窖獨有的腌制食物的氣味混雜着奇怪的臭味直沖鼻腔，較之地面更加濃烈，他忍不住咳嗆了一聲，閉了一會氣，強迫自己适應這裡的氣味，然後才跳到了地窖裡。

角落裡，一個年輕的女子正被捆住了手腳，看見有人來，她嗚嗚咽咽地哭起來，她穿着白色修女服，此刻已經被灰土弄得灰撲撲的，肖燕小心地把她嘴裡的抹布拿出來，然後把手裡的食物掰成小塊，喂給瑪拉基吃。

瑪拉基長得很漂亮，盡管修女服把她的頭發全都攏在頭巾裡，渾身又破敗不堪，但還是可以依稀分辨出塵土下白皙的肌膚，藍色的眼眸和櫻桃一樣鮮紅的嘴唇。

她狼吞虎咽的吃着肖燕手裡的食物，半晌卻停頓住咀嚼的動作，嘴裡塞着滿滿的面包哭泣起來。

周連山蹲下身平視着她的眼睛：“瑪拉基修女，我是來自裡亞教區的西蒙牧師，我和兩位神父以及大主教都來到了這裡，我們都想幫助你——”

他話音未落，瑪拉基就瘋狂尖叫起來，她止不住挪動身軀向後退，但地窖狹小，身後就是牆壁，瑪拉基發現自己避無可避，于是更加無助，但手腳又被麻繩捆住，這使得她毫無還手之力，隻能在地上哭喊着扭動身體。

周連山立刻意識到這一切都是因為自己出現在她的視野裡。

他迅速站起身，注視着瑪拉基後退到地窖的入口處，還沒忘記順手将鬥篷男人也一起拽走了。

在兩人消失在瑪拉基的視野中之後，肖燕一直努力安撫着她的情緒，她仿佛已經失去了語言能力，神志也不太清晰，如嬰兒般鑽進肖燕的懷裡之後就沒再開過口，隻是不停地嗚咽着。

瑪拉基并不是排斥人，她隻是排斥男性。

周連山目光沉下來，隔着一段距離打量着瑪拉基。

瑪拉基壓在身下的白色修女服上不止是灰塵的顔色，還夾雜着奇怪的褐色，幾乎将身下的一大片布料都染濕了，除去中央幾乎已經凝結幹涸的血漬，有些地方邊緣還清晰可見紅色的血液，原先不注意還好，如今把注意力都放在這上面，就能聞到夾雜在腌制食物氣味中的濃重血腥味。

看起來瑪拉基一直在不斷地出血，也許是修女院的司事一發現她懷孕産子，都還沒來得及讓她清理幹淨身上的血迹就把她關到了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