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連山嘗試過爬到梯子上去推碾盤,但是托舉和搬運所耗費的力氣完全不同,從下往上舉一塊六十斤重且沒有任何着力點的石頭即使對于一個成年男性而言也相當困難,周連山試了幾次便放棄了——空氣越來越稀薄,再浪費體力也隻是無意義的舉動罷了。
地窖裡的味道因為密閉而顯得更加難聞,血腥味混雜着腐爛味讓人幾欲作嘔,但是從一開始鬥篷男人就如若無感地站在邊上沒有任何掩鼻的舉動,此刻空氣明顯稀薄,他的神色也依然如常,仿佛沒有知覺一般。
周連山喘着氣從扶梯上下來,撐着膝蓋狐疑地看了男人一眼,而後站起來看着他:“你試試?”
男人身高接近一米九,身形健碩,不管怎麼說,力氣都應該比他這個久居實驗室的人大才對。
但鬥篷男人隻是好整以暇地理了理疊在一起的鬥篷,擡起那雙狹長的眼眸,淡然一笑:“我為什麼要幫你呢,西蒙牧師,落到這步田地完全是您咎由自取啊。”
他的語調緩慢輕浮,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樣,看得周連山牙根和拳頭一起發癢。
很顯然,鬥篷男人對周連山那點報複的小心思了如指掌——兩人暗地裡已經過了幾招,男人故意懈怠職責讓玩家錯過晨禱,周連山就有意拉他進地窖再伺機還手。
不過就現在的局面而言,還是周連山自己更倒黴一點。
但是沒關系,他發誓他絕不會就此罷休,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他們絕對沒完。
——可惜當下不是個好時機。
周連山環顧四周,聽見肖燕與瑪拉基正在小聲交談,後者在黑暗中被刺激到了,一直喋喋不休地重複“好黑”“好害怕”“誰來救救我”之類的話,肖燕很耐心,一遍一遍撫摸她的脊背,聲音喃喃,帶着顫音,不厭其煩安撫道“沒事”。
他深深歎了一口氣,在面積狹小的地窖裡走了一圈,試圖發現除了一壇壇的腌制食物以外的工具。
在黑暗中摸索十分困難,更枉論這裡潮濕,充斥着血迹和一些難言的污漬,讓人打心底裡反抗,但死亡當頭,周連山按捺下潔癖,告訴自己和鬥篷男人同歸于盡也太不合算——自然,看鬥篷男人閑适自得的樣子,他未必是人類,也未必真會和他們一起死在這裡,更何況肖燕才是真的無辜。
他在這一局裡暫敗,自然要負擔起試探底線帶來的後果。
周連山第三次撫摸過黏膩的腌菜壇子時,一個冰冷的異物觸感讓他因為缺氧而逐漸混沌的大腦擻然清醒。
他雙手握住異物往外一拔,貼近眼睛仔細看,眼前赫然是一根鐵棍!
棍子上混雜着濃烈的鐵鏽味與腌菜味,周連山猜想它原本的用處也許是撬開封閉的腌菜壇子之類,鐵棍長約四十公分,直徑兩厘米左右,看起來不太是頭頂那塊碾盤的對手,但死馬當活馬醫,面對此刻的情況,周連山隻能選擇賭一把。
他路過用那雙幽深的雙眸一刻不停盯着他瞧的鬥篷男人,爬上扶梯,雙手握住鐵棍,用力向碾盤錘去。
砰!石頭與鐵棍相撞發出沉悶嗡鳴,肖燕很有先見之明捂住了瑪拉基的耳朵,以免後者受到驚吓再度尖叫。
但終究是以卵擊石。
鐵棍太細,石碾又太重,周連山連着砸了數十下,終于還是慢慢爬下扶梯,靠牆呆站了一會。
空氣越來越稀薄,肖燕忍不住開始咳嗽,周連山轉了轉腦袋看她,由衷地感到抱歉:“對不住,連累你了。”
黑暗中他的神态看不太分明,隻有一身白衣微微反着光,青年垂着頭,平常冰冷疏離的神色褪去,讓人瞧着有幾分憐愛。
肖燕愣了一下才意識到這句抱歉是對自己說的,她一下子不好意思起來,結巴了一會才道:“不……如果你不得罪胖修女,我們可能早就因為不參加晨禱死了,你不要自責。”
“不,”周連山看着頭頂的石碾,在窒息感上湧的同時生出一點瘋狂來,“我還有一個辦法。”
他将手緩緩伸進衣襟,摸到了那本微微發燙的精裝本。
斷手殘肢發起狂來,又能不能砸碎石碾?
反正都是死,為什麼不賭一把?
白淨的手指捏着紙張邊緣,修剪整齊的指甲掐在其上,隻需稍微發力,紙張就會立刻被扯碎。
周連山咽喉滾動,心髒猛地一跳,手指緩緩用力——
千鈞一發之際,一隻骨肉勻停的手握住了他的手腕,鬥篷男人不知何時站到了他的面前,意味不明地低頭靠近:“沒有到這個地步,親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