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岚仙君。”恒陽正色道：“自古以來的傳說故事中，仙人都有悲天憫人的胸懷，恒陽懇求仙君向大夏的子民播撒仙人的恩德。隻要仙君略施仙法，哪怕大将軍再苦心經營二十年也不足為懼。如此，那些丈夫、父親、兒子……就能留下性命，他們眼下的安穩生活必能得以保全。”

恒陽深深彎下腰。“恒陽懇請仙君成全！”

尊貴的君王為了卑微的士兵和百姓放下驕傲，俯身向神明祈求。

他雖然彎着腰，青岚卻覺得他身形依然高大，高大到遮蔽了太陽，高大到投下的陰影遮擋住自己一絲不漏。

明明手握利刃卻心懷悲憫……

青岚心中百味雜陳——易地而處，自己可以做到嗎？這就是你我的不同嗎？

他幾乎想問“既然你如此愛護百姓性命，為何不幹脆禅位于大将軍免去兵戈。”

碧雲山的恒陽神君與此刻的凡人君主似乎重疊在一起。

他既有天地間無雙的力量，也有悲天憫人的胸懷。

這是他的弱點，也是他最強大的地方。

仁慈令他用善良的目光看待身邊的一切，也為他赢得天地間所有的贊譽。

可是。

與我何幹？

你的國家，你的子民……你的偉大，為何要我來成全！

青岚心頭充斥着無以名狀的情緒，他的眼眸幽深不見底，又隐隐跳動着不詳的火苗。

恒陽擡頭時，眼前空無一人，不由得十分失望。

“我可以幫你。”青岚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恒陽豁然轉身，隻見青岚長身玉立，涼風将他的發帶吹起，飄飄蕩蕩。

原來青岚并沒有離去，隻是不願受恒陽的禮，施法移到恒陽身後而已。

“當真？”恒陽喜出望外。

青岚颔首：“一言既出驷馬難追。”

恒陽霎時滿面喜色。

恒陽離開後，梧桐樹上卻冒出一個聲音。“爹爹，我覺得你在騙阿爹。”

青岚蹙眉回頭：“你怎麼還在凡間？”

華微從花樹叢中冒了出來，可憐兮兮地撒嬌：“人家舍不得爹爹呀！”

青岚道：“舍不得有，恐怕更多是想搗亂吧……”

華微尾随青岚下凡，以夢恬香為引給恒陽織了一場又一場荒唐的夢境，以至于青岚與恒陽之間時有微妙難言的尴尬。青岚頭痛至極，以應承自己在凡間必會守在恒陽身邊寸步不離，換得華微應承乖乖留在天上的承諾。

唉，就知道華微不會乖乖聽話。

“才不會呢…”華微挽上青岚的胳膊搖晃着。“人家真的隻是舍不得爹爹和阿爹。”

“天上一日，人間一年。你好好待在碧雲山，不過幾日，我們便也回去了。”青岚耐着性子勸慰。

華微臉色黯淡下來。“可我在天上卻度日如年。”

青岚歎了口氣。

華微将頭靠在青岚肩頭。“爹爹和阿爹都不在，縱然身邊仆從環繞，華微也一樣孤獨。華微已經孤獨了很多年，好難受啊……爹爹不要趕我走好嗎？”

孤獨的滋味青岚怎會不知，他的心軟了下來。

幸好理智尚存：“你若留在凡間，我必會在你身上操心，恒陽那邊我隻怕有心無力……”

話音剛落，華微已擡起頭，氣鼓鼓地瞪着青岚，委委屈屈地說：“爹爹欺負我。”

明明知道自己唯一的心願就是爹爹能與阿爹早日相親相愛，偏偏要用這點來拿捏她。

她還不得不受拿捏——好委屈啊！

青岚沉默了片刻，方道：“既然如此，你怎麼還說我騙恒陽呢？”

華微依舊輕輕搖晃着他的胳膊，青岚玉色的衣袖水波般蕩漾着。“神、人各有其道，人族雖弱，也是天地生靈。神族雖強，也未超脫天道。是為善的功德，還是操控人族的命運，爹爹能預料到天怎麼判定嗎？”

她擡頭望向青岚，面色緊張：“爹爹你真的要幫阿爹？别呀，我們隻要守着阿爹，保護好他的安全，等阿爹壽終正寝自然神魂歸位，何必橫生枝節！”

青岚含笑打斷她。“行了操心鬼，回天上去吧，乖乖待在流光峰，莫要惹事生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