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臂還維持着伸出的姿勢，緊張變成錯愕。

他猛地回身，果然見到青岚站在自己身後。

恒陽笑了。“盡管已經見識過仙家手段，可還是讓孤驚歎啊……”

青岚面色淡然，仿佛方才的笑容未曾出現。“大王可是有了計劃？不妨讓小仙聽聽大王的妙計。”

恒陽心中尚殘存着遺憾與驚歎，卻在青岚的提醒下不得不将心思集中于正事。

“大将軍屢次行大逆不道之舉，本王手中自然留有證據。往日不過是礙于他黨羽衆多，身邊又護衛者衆，不得不與他周旋。如今無論大将軍身邊有多少護衛，隻要仙君出手，必然能輕而易舉的将他們一網打盡。”

“至于依附大将軍的黨羽，隻要能同時除去其中重要的幾個，再拉攏幾個不那麼重要的，剩下的見風使舵者也該知道如何選擇。”

天下需要人來治理。世間事也不是非黑即白。“說到底大部分人為大将軍搖旗呐喊也不過是為了權勢富貴，不見得有多少忠心。”

“大将軍給得起，本王當然也給得起。”

“天下是本王的天下，決不會讓給那等亂臣賊子！”

青岚心中生出不小的震動。

汲汲于謀劃天下的恒陽對他來說是陌生的。

恒陽生來便是九重天上的驕子，入目皆是光風霁月，養成他驕傲但光明磊落的性格。他不需要謀算，也不會有委屈。世間萬物于他皆是唾手可得，便也于他如浮雲。他不需要執着，也沒有執念。

“我說錯了什麼嗎？”恒陽疑惑，且有些不自在。

青岚目光下垂，落在虛空。“沒有。”

恒陽忽然歎氣。“我現在一定面目可憎吧……權利之争從古至今皆是如此，人人都為了權利爾虞我詐、謀算人心，怎及得上神仙的潇灑脫俗。”

青岚搖頭：“神仙也不是那麼逍遙自在……”他的聲音很輕，若非夜深人靜，恒陽恐怕聽不清他說的話。

“還是說回大将軍吧。你需要我做什麼？”青岚問。

倘若丹愫知道恒陽在人間活一遭，竟長出了這許多争名奪利的心思，她一定會非常生氣吧。

神族厭惡人族，隻要想到丹愫看見浸染上紅塵名利的恒陽，想到丹愫會有的心情。

即使背負天罰，青岚也很願意幫恒陽一次。

恒陽拉回紛亂的心思，從袖中取出一份名單。

要除去大将軍并不是除去大将軍一人，而是包括他的死忠黨羽。大将軍籌謀多年，黨羽占據朝廷内外要害位置。若統統除去，這些黨羽所負責的事務必有贻誤，連國家運轉也會有癱瘓之虞。

“這一張紙上的名字，都是與大将軍牽扯甚深，即便失心瘋了倒戈于我，我也決不會姑息的賊子。”恒陽臉色忽然變得陰沉。“我已經準備好了代替他們的人。”

“你要他們死？”青岚的嘴唇彎了彎，弧度很小，消失得很快。

恒陽決然點頭，沒有絲毫猶豫。

“擒賊先擒王，其實你大可将尹昌的名字列在第一個。”名單上沒有大将軍尹昌的名字，第一個名字是“畢節”。尹昌二子的名字也不在其上。

恒陽沉默片刻，終于動了動嘴唇，卻什麼也沒說。

青岚不知道恒陽是想先用一些馬前卒來确認自己的能力，還是想穩紮穩打先除枝葉再斷根莖。

無論哪種對青岚來說都不重要。

說服青岚的，不是恒陽一番慷慨陳詞。

“罷了。”青岚手指淩虛輕晃，那張紙便輕飄飄地飛到青岚的手上。“好輕的一張紙……好白的一張紙。”承載着十幾條人命，染着看不見的血。

不知道血液的顔色會不會紅過鳳凰的翎羽呢？

殺人這種事，在夜裡比白天更有滋味。

青岚穿過重重院落，來到名單上第一個名字的府邸。半夜三更，主人都安睡了，仆役們還有在勞作的。

銅壺裡水冒泡的聲音，柴火燃燒的聲音，漿洗衣物的聲音。

還有睡覺時的鼾聲。

紛紛入耳。

都以為夜晚一定悄然無聲，其實夜晚有夜晚的熱鬧。就像都以為神仙一定清心寡欲清靜無為，其實不過是凡人走投無路的幻想。

求神不如求己。

青岚站在畢府的院子裡，放出神識，很快鎖定了畢節。

凡人雖然命如蝼蟻，他可以輕而易舉取其性命。但青岚沒有打算真的殺了那些人。

攝其魂魄，讓其肉身無知無覺一樣可以達到目的。待事了，再将其魂魄重新放回肉身，人自然就活過來了。

青岚将抽取的魂魄裝入玉瓶，放入袖中。

接下來是第二家。

恒陽輾轉反側，難以入睡，索性披衣起身，步出寝殿。

寒意襲人，值夜的内侍連忙為恒陽披上大氅。月光黯淡，星子晦暗，天地籠罩在夜色中。宮燈在風中搖晃，燭火微弱。南邊一排宮房還透着光。

大政殿側殿備有外臣值守夜宿之處。子時還亮着燈，尚未休息，可見其勤勉。

恒陽伫望良久，吩咐内侍：“請孟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