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棵梅樹,依照小晚姑娘所說的扡插嫁接之法,處理妥當了。”
老忠站在廚房門口,正好将芸娘到嘴邊的話題打斷。
他沒敢進,腳上有泥,渾身都是落梅和土,話音沉穩又帶着點驚喜地說:
“過不了多久,王府也有花葉同發的美人梅了。”
系統啧了聲,來得真不巧。
芸娘也很不滿:“阿忠,人家正跟小晚說正事呢!你怎麼就進來了?”
阿忠面皮薄,聞言飽經風霜的臉露出愧色,抱歉地說:“我隻顧栽種,沒聽到屋裡在說話。”
芸娘無奈又嗔怪地看了丈夫一眼,端起飯菜起鍋:“說吧,來廚房幹什麼?”
“‘清嘉風緻’沒澆。”
衛晩岚連忙解釋:“阿忠叔,花圃裡面,我……都澆過水的。”
雖然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依舊心虛得不得了。
芸娘笑道:“小傻瓜,那不是花圃裡的花,那是容太夫人在世時最喜愛的盆景,現就擺在王爺的書房裡,是株三四尺高矮的梅花。”
清嘉風緻,傲骨铮然。
“連盆景都有名字啊。”衛晩岚驚呆。
芸娘解釋道:“對啊,容太夫人出身名門,喜愛風雅,她的花叫清嘉風緻,畫作叫長亭愛晚,筆墨叫萬裡陶然……當年先代蘇将軍追求夫人那兩年,一天作一首詩,寫秃了三支筆才把人娶回家。”
芸娘大笑,阿忠也忍不住莞爾,看來這事情是蘇府皆知。
衛晩岚無語了。
他其實早已在館長那裡領教過,攝政王他爹,乃業界懼内之楷模,看來今日又收獲了新故事。
衛晩岚也跟着笑起來。
怎麼攝政王就不随爹呢?
但凡他能有半點兒效仿蘇大将軍,也不至于天天盯着皇位不放了。
騰出點閑暇的時間,不要再來對付朕了,娶個老婆生個娃,去陪陪漂亮王妃,再出去遛遛崽,事業愛情雙豐收,人生不得意嗎?
他就是精神生活太貧瘠了吧。
活在純權謀文裡,沒有感情線。
衛晚岚暗中搖頭。
芸娘這時候說道:“我渾身油污,恐怕入不得王爺的書房,老忠滿身泥水,也不方便進門。小晚,總歸王爺不在府上,你去把水澆了吧?”
【答應。】
“可那是我能進的地方嗎?”衛晩岚問。
芸娘答曰:“王爺政務從未積壓,哪怕帶回來再多折子也要看完,書房東西不多,沒什麼保密的。”
——他這麼卷的嘛!
——這就好像是一個,從來不拖欠作業的優等生啊!
系統還在火上澆油:【學着點,今後也要勤政。】
嗚嗚嗚學不會啊……
衛晩岚提起小水壺,不免對鏟除攝政王之後的生活産生了些許惶恐,殺死卷王成為新的卷王,就,就對他來說有點可怕。
“等一等。”老忠的嗓音從身後突然響起來。
衛晩岚耳朵尖尖一動,不由咬緊下唇,這回他沒露出什麼破綻吧?
“忠叔還有什麼事?”他回頭。
阿忠看着衛晩岚,眉眼睜大,鼓起幾根擡頭紋:
“你不要拿鐵壺,要用楊柳枝取淨瓶水,輕懸在清嘉風緻上面,耐心得幾滴幾滴地灑。灑得時候也不能夠着急,要等到水徹底滲進土裡再繼續。”
這也太複雜了,衛晩岚咋舌,不由對這個慢節奏的古代産生更深刻的認知。
阿忠平靜地道:“這是太夫人侍弄它養成的習慣,這也是太夫人的愛花,她很喜歡它。”
芸娘:“有回蘇大将軍拿水瓢直接往花盆裡潑,還把盆端到院子裡,跟院裡的五條軍犬還有大白菜一起曬太陽。結果太夫人瞧見以後,直接抱走王爺回了娘家。”
“好的好的知道了。”
父母愛情,挺有意思。
蘇大将軍跟容太夫人,大概就是名門書香閨秀,一時不察,嫁了個滿腦子打仗的瓜兮兮武将?
***
下午,蘇靖之的書房。
衛晩岚推開一條門縫,午後暖橙色的陽光照進屋子裡,書房進門便是桌案,鼻端有清雅的木質調,混合梅花冷香。
在蘇靖之書桌桌角悄然綻放的黃臘梅,便是他母親的遺物“清嘉風緻”了。
衛晩岚上次來王府送點心的時候緊張,沒注意觀察這株臘梅,那時清嘉風緻也沒有開放。
現在他有時間,可以從容打量書房陳設跟這株臘梅:
就見眼底的臘梅枝幹遒勁,梅枝如傘蓋微微外傾,花瓣片片都呈燦金色,宛如一層碎金在盆地鋪着。
紫砂花盆刻有小字,這幾個繁體字不難,衛晩岚能看懂:
——玉骨那愁瘴霧,冰姿自有仙風。
清嘉風緻。
衛晩岚深呼吸了一口,好聞,好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