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曆兩千七百三十三年,大夏天機軍主将封澄與其鐵騎軍團覆滅于長煌大原外,三十萬魔軍俱亡,血甲殘旗班師,大夏慘勝。
紛亂戰火之中,大夏黃金一代,幾近凋零。
帝大恸,三月後駕崩。大夏太後姜徵扶皇幼弟繼位,垂簾聽政。
——《夏書·天征紀年》
“……若不是封澄這個叛國将軍,我們大夏豈能過成如今這狼狽樣子!”
“哼!多虧她未婚夫婿出面告發,不然誰人能知曉她竟私藏活人煉魔、倒賣天機靈器、私自與魔族相通?太後大義,開倉放糧,免征賦稅,這才收拾了此人的爛攤子,封澄——哼!”
“唉,話雖這麼說,可封将軍活着的時候,妖魔鬼怪哪敢猖狂,她才死,這魔族都跑上家門口了。”
“此人當年也是天縱奇才,年少時一手天機術誰人能敵?軍功赫赫,其勢如鮮花着錦、烈火烹油,誰知誤入歧途,可惜,可惜。”
前塵種種,歸入塵埃,怒罵惋惜,也早已漸漸遠去。
封澄是被血腥氣驚醒的。
随即身邊一人便大叫道:“她醒了,快喊人來!”
封澄在察覺到自己的意識時,有些恍惚——她不知死了多久了,這一睜眼,當真是恍如隔世。
又有一人道:“海洛斯,我們親自動手來查,一定要讓這個小賊把吃下去的都吐出來!”
封澄的腦中還有前世的嗡鳴,她茫然地擡起頭,看向這片無比陌生的地方。
破舊的闆車,圍成一團的、面色不虞的人,還有叽叽喳喳的吵嚷。
站在面前的,是個面色不善的女子,她看起來年齡不大,皮膚黝黑,頗有異域之态。
“重生了?”封澄心中嘀咕。
她不是已經死了嗎?
利刃穿心,萬魔吞噬,一身污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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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洛斯雙臂環胸,居高臨下道:“你現在,還是先把贓物交出來為妙。”
封澄的眼珠一轉,她慢慢地坐起來。
平心而論,她是個非常年輕、且非常好看的少女,好看到不該在這鬧嚷嚷的亂世裡面出現,皮膚細嫩,眼神無辜,看着我見猶憐,身體因營養不良而有些幹瘦,愈發顯得人無害至極。
“什麼贓物?”
“還能是什麼贓物?米,糧!這幾日,天機所隻進了你一個外人,不是你還會是誰?”
封澄頭還懵着,此時莫名其妙道:“我是外人,就一定是我偷的?那我還說我莫名其妙呆在這兒,你們拐賣人口呢。”
海洛斯臉色一青:“你還敢詭辯!近日古安城郊忽然有魔物傷人,等天機師來除魔時,幾個村子都沒了,前後死了七十餘人,大夥兒因此忙得焦頭爛額。此時此刻,姑娘再偷藥偷米,不是要了大夥兒的命嗎?”
世間妖魔鬼怪橫行,人間修道之人便與之相抗,修道之人大緻成兩大派,志在逍遙的為散修,也叫修士,歸屬于朝廷的,便稱之為天機師。
無論何時何地,提起天機師來,總是無人不贊歎,無人不敬服的。
隻是——古安?
封澄怔了半日,才将這個陌生的名字從腦海深處挖出來。
大夏的确有這座城,可在十幾年前,就更名為還沙了。
難道說,她死而複生,腦内一時出現了錯亂?
久死初醒,難免頭腦發昏嘛。
她抿了抿唇,不動聲色地打聽:“敢問今年是哪一年了?”
海洛斯道:“你不要裝傻蒙混,今年是天征四年,若要算夏曆,應當是……兩千七百一十四年?”
封澄臉上當即是一片空白。
天地良心,她眼睛一閉,竟然是直接死到了十九年前!
生前腥風血雨,臭名美名,皆付諸了濤濤江水,封澄扶額歎息,重新看向了對面的女子。
海洛斯又道:“若是拿不出贓物,我便隻能再上報天機師,由他們處置你了!他們的手段,你不會想知道的!”
封澄回過神來,她倍感荒謬地笑了笑——長這麼大,還是頭一次被人扣上小偷小摸的名号,她道:“抓人也要講道理,也要講個人證物證,不是上牙碰一碰下牙就能定罪的,要讓我認罪容易,人證何在,物證何在?”
海洛斯一噎,一好事人目露淫邪之光,他涎着臉湊上來道:“物證不是被你吃了嘛,你将肚子給我們幾個摸摸,我們不信腹中沒有糧食!”
真是豈有此理,封澄冷冷道:“光憑這句話,就足以讓我把你的肚子剖開。”
此言一出,衆人一寂,哄笑聲也沒了,半晌,有人怒道:“還和她廢話什麼!抵死不認的,直接叫人!”
當即便有人腳底生風,飛快去喊人了。
封澄好整以暇地等着,衆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為何,竟無人敢再說一句話。
片刻,有一穿着青綠長袍的天機師走了過來,來者背着藥箱,臉上戾氣甚重,聽衆人講了來龍去脈,手裡騰然湧起了一股靈氣,怒道:“真是豈有此理,來人按住,當場殺了便是!”
看上去唬人極了,倘若是個沒見過世面的,當場便要被他吓死了。
封澄道:“殺我可以,但我要死個明白——帶我去失物之地看一看。”
醫修冷哼一聲:“叫她死個明白!”
衆人應聲,七手八腳地将封澄押送到了一處簡陋的窩棚。
這藥棚看起來是安置傷者的地方,幾乎一步一個泥印,幾口大鍋架在火上,藥香彌漫,有兩個煮藥的人背對着她,攪動着鍋中的藥草。
封澄方一進去,潮乎乎的、帶着臭氣的血腥味便撲面而來,尾随而來的海洛斯忍不住連連幹嘔兩聲,忙退至門口。封澄也有些窒息——這安置傷員的地方,血腥味也忒重了。
海洛斯道:“我們的米糧都貯存在這裡,這幾日,營地裡隻有你一個外人,你來的當日,這些東西便都沒了,不是你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