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澄一愣。
溫不戒微笑道:“我向封姑娘讨要,關你何事。”
趙負雪站起身來,半個身子越過茶桌,徑直盯着溫不戒雙眼,一字一頓道:“你看不出來嗎?那是我的東西。”
溫不戒哦了一聲:“我并未要那個醜的。”
封澄:“……”
趙負雪磨了磨牙,顯然是聽明白了溫不戒的言外之意,他指了指兩個因為保管不利而黏得難舍難分的面人,鄭重無比:“那兩個,是一對,不能拆。”
封澄:“……”
她一腦門汗地把半個身子越過去的趙負雪強行按回去:“他今夜喝多了,俠醫莫要怪罪。”
溫不戒的笑意如春風拂面:“我豈會和一個醉鬼計較。”
頓了頓,他又道:“姑娘可願将那小面人贈于我?”
于情來說,溫不戒的讨要并不過分,一個小小面人,又不是她半條小命,沒有什麼不能給的;于理來說,溫不戒救了她的小命,把她從寶華樓之鬼門關前拉了回來,還為她開藥以延緩病情,他既然開了口,封澄便理應去給。
可封澄認真道:“溫公子,明日我做個精緻又好看的,送到你門前,好不好?”
溫不戒歪了歪頭:“這個不好嗎?”
封澄一笑:“不是不好,隻是這兩個面人黏成一團,若是分開了,倒毀得沒意思了。”
趙負雪被她按着,聞言,轉過頭,怔然看向她。
封澄道:“溫公子救命之恩,封澄沒齒難忘,但凡公子開口,封澄萬死不辭。”
溫不戒從容站起身來,失笑道:“我要姑娘萬死做什麼?夜已深了,我也該告辭了。”
封澄飛快地扯過一旁的燈籠,道:“我來送你。”
待封澄将溫不戒送回了他的居所,一推門,卻發現趙負雪還在屋中,她合上門,挑眉道:“趙公子還在這裡,不怕妖女動手動腳,壞了你清白嗎?”
他不知何時,已将封澄買回來的那一堆破爛一個一個地、齊齊整整地擺好了。
封澄從前從未見過趙負雪喝醉,她有些好笑地走到趙負雪的身邊,看見趙負雪神情專注,一雙淺淡寡情的眼睛深深地注視着兩個黏糊糊的面人。
這個時候的趙負雪似乎格外有趣好欺一些,封澄玩弄之心大起,湊過去道:“捏得好不好?”
趙負雪垂眸看她:“爛極了,怎麼捏得這麼醜。”
說着,他又指指那紙做的風車:“這個也醜,我從未見過配色如此詭異的風車。”
指指糖人:“都化了,淋了我一手的糖。”
又指指那疊起來的黃宣紙:“嚼起來像蠟。”
封澄一看,大驚失色:“你吃了什麼東西?!”
趙負雪:“糯米糖。”
這是個屁的糯米糖,京城的糯米糖到底長什麼樣,封澄兩眼一黑,一時不知是趙負雪醉得糊塗,還是這黃宣紙長得清奇,她一把将人向室外捉去:“趙負雪,我若是将你今日幹的事情往外一抖,你前半輩子辛苦端出來的架子就全毀了,全毀了你知道嗎!”
趙負雪靜靜地看着她道:“你要帶我去哪兒?”
封澄沒好氣:“帶去溫不戒那裡。他還沒睡,看看能不能将你這滿腹經綸掏出來。”
他忽然定住了。
封澄回頭:“?”
他的臉上是分明的不樂意:“僞君子,真小人,和他有什麼好說的,不去。”
封澄眯眼看他,琢磨着用什麼姿勢将他扛下去。
趙負雪忽然道:“這些東西,都不如京城好。”
他忽然變得很耐心,封澄幾乎能從他的話裡聽出幾分諄諄善誘的味道,他掙脫封澄,就地一坐——這是清醒時的趙負雪絕對不會坐的地方——他坐在了封澄的腳邊。
“京城,天機院外,有一整條的街,”趙負雪悶悶道,“你想吃什麼糖水,就有什麼糖水,想要什麼糖人,就有什麼糖人,廚子的花樣從月初到月末,都不會重樣子,天機院裡,有當世最稱職的修士大能。”
封澄含笑着看他:“我知道的。”
趙負雪固執道:“不,你不知道,在天機院,不會有人因為你從前是血修對你另眼相待,你可以從頭走起,不必走這條不得善終的死路。”
他擡起頭,看向封澄,目光中是她從未見過的直白與赤誠:“你願不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