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一跪,一站,面面相對間,一股難言的氣氛在二人中間升起。
平心而論,二人長得有些相像,可一個目中天真惶然,一個卻是陰沉憤怒,興許是唱久了戲的緣故,陳絮的聲音有些尖銳:“為了他,你便把我的母親給抛棄了?”
陳風起沉默不語。
陳絮的情緒在看到陳雲的霎那而驟然爆發,他猛地站起,也不顧趙負雪的見素,大跨幾步向前走去,衆陳家人伸手要攔,卻被一少女笑眯眯地全擋了回去。
“封姑娘!你!這是什麼意思?”
封澄看着一個年輕小姑娘,誰知一身怪力簡直比狗熊還恐怖,她站在陳絮身邊,卻讓衆陳家人都無法上前一步:“他沒有靈力,即便是上去,又能對西瓊第一劍做什麼?一個将死之人,就由他去吧。”
衆人還帶再辯,陡然一線雪亮劍光掃過衆人的眼睛,衆人回頭一看,趙負雪正輕撫着劍身,冷冷道:“退後。”
見陳絮掙紮着走到陳風起眼前了,趙負雪才小聲道:“你攔他們做什麼?”
封澄眯了眯眼睛:“誰也不能阻止我看熱鬧。”
“……”
這個理由氣得趙負雪轉頭就收劍,再也不想分給封澄一個眼神了。
封澄卻盯着陳絮的背影若有所思。
她本想借着陳家審查陳絮,順便從陳絮的口中順便挖阿環出門的人魔是什麼東西——那人魔和陳絮必然有聯系,沒曾想這唱戲的倒是專門找陳家的事,着實讓她無法開口。
陳風起并沒有攔着陳絮往上來,他半垂着眼睛,看起來忽然蒼老了許多。
“你依舊沒有靈力。”
陳絮冷笑道:“是,我是沒有靈力,可我殺了陳家十四人,根本用不上半點靈力。”
聽聞此話,在場的陳家人皆面露憤慨之色。陳風起呵呵地笑道:“既然如此,你便上來,把為父也殺了吧。”
陳絮登時一捏拳頭。
“我不想嗎!我恨不得生吃了你這個抛妻棄子的畜生,把你的骨頭榨出汁來,一口一口地咬碎!”陳絮恨聲道,“你知道我的母親嗎!她等了你多少年!等到你娶妻生子的消息了還沒死心,等到你親手處決了我也沒死心,日子苦得過不下也沒死心!她本可以不死心地過一輩子,你憑什麼送她一條白绫,殺了她!”
家主見不得光的舊事,便在這個少年的口中毫無遮攔地被撕開了,衆人從一開始的滿臉憤慨便成了讷讷之色,不知是留在這裡還是悄悄地退了比較好。
陳雲愣愣地站在原地,好似已經聽不懂人話了。
陳風起漠然道:“因你恰好像她,不能修道。”
陳絮的雙目驟然變得血紅,陳風起卻接着道:“你身無靈力這事,我有千百個法子為你隐瞞,受傷也好,中咒中毒也好,有千百個解釋,唯獨不能因為,你有一個凡人娘。”
封澄戳了戳趙負雪道:“為什麼?”
趙負雪冷色:“修道之人多了,便什麼人都有,有那麼一種敗類,會搓個劍訣便自視頗高,視凡人如豬狗。”
陳家的家主,即便是在修道之人中,也是神仙一樣的角色。
偏偏這樣一個人,與一個壽命短暫、身無靈力的漁家女,生下了一個孩子。
這個孩子如同鐵證,證實着一段無可辯駁的荒唐。
神仙不過偶然垂目,凡人的愛恨情仇,都是自以為是的笑話。
封澄輕微磨了磨牙:“他當真從始至終,都不是好東西。”
陳絮血紅的雙目盯着他:“你午夜夢回時,未曾悔過嗎?”
陳風起:“未曾。”
“你甚至不記得她長如何模樣了,對不對?”
“對。”
陳絮驟然哈哈大笑:“不記得了,你不記得了!她的存在,便如此不堪嗎!”
陡然間,陳絮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頓道:“沒關系了,她快要回來了——或者說,她從沒離開過。”
陳風起此時才睜開了眼,他沉聲道:“你說什麼?”
陳絮道:“你當年的所作所為,夠不夠催生出一個人魔呢?”
封澄陡然變了臉色:“那個意圖殺掉寶華樓地魔的人魔,是他母親!”
趙負雪道:“他是徹底的瘋子。活人招魂尚且逆天而行,他這是想要把人的魂召回來強安到人魔身上,且不說化魔的死人到底有沒有魂魄這一說,即便是真能召回來,魔身人魂,又讓他的母親如何自處!”
二人對視一眼:“無論如何,古安的龜祭,必須叫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