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知知起身就要走,但被孟懿牢牢鉗住了腕子,他的手像剛從火裡取出的鐵鉗,幾乎要将她融化進身體裡。
剛才信誓旦旦戳穿她的謊言隻是短暫的一瞬,此時他的面上再不複方才的淡然,哀哀乞求的模樣本不應該出現在他這樣的人身上。
本就未幹的淚痕重又被附上了新的:“對不起知知,不管怎麼樣都是我的錯,隻要不分手,不分手我做什麼都可以,求你了元知知。”
“就當可憐我吧。”
元知知的眼淚也快要下來了,她轉身用手指輕輕撫着他的臉頰,幾乎軟下的心在回想起那通質問的電話和幾個少年七嘴八舌拼湊起的真相時重又豎起了堅固的圍牆。
她不應該耽誤他,那樣太自私了。
孟懿的手被輕輕拂開,這一次她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此後他還去海河市找過一次她,他在她家樓下等了一天一夜,直等到遛狗的鄰居都開始用奇怪的眼神看他,也沒能見到元知知一面。
他再一次撥出她的号碼,這一次不是被拉黑未接通的提示音,這幾天以來她第一次接了他的電話。
“知知,分手可以,至少給我一個解釋。”
“我們不合适。”
“我不接受這個理由。”
随着電話被挂斷的斷連音,傾盆大雨從天空倒扣下來,像煙霧一樣籠罩着坐在長凳上的孟懿。
夏天的薄衫濕淋淋的貼在身上,很冷,像寒冬臘月裡在結了冰的湖水中走上了一遭,刺骨的寒冷。
這場在海河市下了一整夜的暴雨,在孟懿的心裡持續下了快整整十年。
華清一院的宿舍區斷電,元知知醒來時才淩晨三點,說不清是被接連不斷的驚雷聲吓醒了還是單純被熱醒,她迷迷糊糊摸到空調遙控器才反應過來沒有電。
自從高中畢業離開華清市後她幾乎沒再聽到過這麼駭人的雷聲,在華清的這三年最折磨她的就是這樣的雷雨天氣,即使早早入眠也極易被驚醒,在這樣的夜晚裡待久了懼怕更是難免。
接連不斷的轟隆聲像要撕裂天空,每隔兩三秒就要猛然響起,像敲在耳邊的響鼓。
元知知翻來覆去好一會兒後反而更清醒了,本是靜音的手機屏幕倏然亮起,她竟然生起一股從可怖的雷陣中被拉扯回人間的感覺:“喂?”
但那頭不肯開口,隻有淡淡的呼吸聲,雷聲滾滾的淩晨這麼一通電話本有點滲人,但元知知感到了久違的安心。
她把手機從耳側移開,來電人是孟懿。
記不清是哪一年把他從黑名單移出來的了。
“喂?”
沉默持續良久,兩人的呼吸聲交織起伏,元知知困意漸起,呼吸變得規律,持續運行着的手機發着燙,房間重又陷入能夠令人安眠的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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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安許好奇望着剛剛回神的孟懿:“哥你剛剛在想什麼?書房相框裡的那個女孩子嗎?”
孟懿停住了收拾行李的手,淡淡道:“不是。”
“那哥哥你現在還要去醫院嗎?看樣子要下大雨了。”
“算了,沒必要去。”孟懿想起下班時和他相熟的小護士無意中提起在行政樓看見的那個男人,不用問他也能猜到,大概是她男朋友來陪她了。
他将手上的醫院宿舍申請表揉成一團,抛進了垃圾桶裡。
無可避免的感到了自己的可笑。
當初她不是說了嗎,從此以後各自過各自的人生,他從來不缺追求者,又何必自讨無趣,将自己踐踏進泥地裡。
天邊被一道閃光映亮,霹靂聲劃破天際。
孟懿眉眼閃動,下意識蹙了眉。
元知知再度被驚雷吵醒時頭側已經感到發疼,淩晨過度的寂靜襯得雷勢更大,她感到一陣心煩,放棄睡眠坐起身來想打開電腦辦公卻發現筆電的電量已經耗盡,醫院宿舍又處于停電狀态。
她打開房門,取出手機想照明才發現還處在通話中,正欲挂斷電話,一陣氣喘籲籲的聲音先後交疊着傳入耳畔。
一道從樓梯口傳來,一道從手機裡傳來。
閃電照亮了男人的半邊臉龐,孟懿一隻手仍舉着手機放在自己耳側,他平複着呼吸看着她,像剛剛和一場十年的光陰賽了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