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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與空間交彙的瞬間,一切都發生得令人猝不及防。
元禧六年雨水
雨水本是春季開始降雨的時節,通常是毛毛細雨或者小點雨,之後會越下越多。
可是今年,國都城距方沙城八十裡,雙城之間不僅滴雨未下,還時不時飛沙,從早到晚都灰蒙蒙,不辨日月。
國都城長信宮内,晉王與秦王殿下分坐兩邊,群臣分立左右,盡管人很多,大殿内卻安靜得過分。
晉王殿下臉頰潮紅,說話時微微有些喘,不怒而威地看着跪在下面的天文蔔筮官巫汾:“再說一遍?”
“回晉王殿下,微臣夜觀天相,近月無雨。”巫汾恭敬回禀,聲音不自覺地發抖。
“近月是這半個月,還是全月?”秦王殿下向來臉黑,耐心奇差,聽到這樣含糊敷衍的回複,怒火漸起。
“回秦王殿下,微臣以為是近半個月,但天有不測風雲,微臣也不敢保證。”巫汾雙手和額頭抵地,跪成一團。
滿朝文武聽這一說,也不禁倒吸一口涼氣。
大鄲十年前雨水充沛,近些年雨水漸少,自前年開始天幹地旱,糧食減産,情況越來越嚴重。今年雨水時分不下雨,隻怕也是兇多吉多。
自古以來,民以食為天,糧以農為根。
臉朝黃土背朝天的農民,隻盼着每年風調雨順,春種夏長秋收冬藏能順順利利,扣去稅賦,一年有個大半年能吃飽飯就謝天謝地了。
去年糧食大減産,辛勞耕種的百姓繳完稅賦所剩無幾,一年倒有大半年勒緊褲腰帶過日子,連孩子都養不活,破衣爛衫的苦不堪言。
國都城附近的百姓尚且如此,其他州府郡縣的百姓更加難熬。
于是,朝堂之上關于遷都的争執又一次燃起。
“近日來沙塵更加喧嚣,”一名老臣出列,苦口婆心地勸,“國都城内外昏黃一片,咳嗽聲遍布長信宮内外,長此以往,隻怕有損殿下身體。”
“老臣啟禀二位殿下,遷都隻是權宜之計,風沙塵土每年逼近,八十裡外的方沙城已經廢棄,不能連國都城都廢棄。”
“老臣以為必須想盡辦法治理風沙,阻止風沙南下才是正道,請二位殿下三思。”
“二位殿下……”第三名官員站起來附議遷都,畢竟離開這裡最簡單方便。
起初,雙方說詞還算委婉,漸漸的就增加了些許火藥味,一刻鐘後,雙方劍拔弩張開始擲紙筆……互相推搡。
有掉了官帽的,有撕了寬袖的,還有頭發散亂的……一個個不成體統。
正在這時,内侍官高聲通傳:“二位殿下,剛收到加急信件,方才風沙最盛之時,一隊龍衛剛好經過方沙城,須臾被風沙卷走,至今下落不明。”
秦王猛的起身:“至今多少時辰?”
“回秦王殿下,距今四個時辰,現下無人回來禀報。”
吵鬧的大殿内又一片死寂,被風沙卷走本就兇多吉少,若風沙立刻停止并組織施救,也許還有生還的可能。
可是到現在已經四個時辰了,已然九死一生。
龍衛作為國都城最強的禁軍之一,每隊龍衛二十人,再搭上他們做工精良的劍弩铠甲,可謂損失慘重。
按理說怎麼都應該派遣人手趕去營救,可是被風沙吞沒的人基本都是飛沙窒息而死,很難拯救,就算救回來也可能變得癡傻。
更何況,方沙城的飛沙不斷,誰也不知道會不會再起風暴,那樣不管派遣多少人去營救都會有去無回。
棘手的問題擺在眼前,救還是不救,救又該怎麼救,派多少人去救?
秦王殿下與他堅定的“遷都”意見相統一,寬袖一揮:“不救。”
晉王殿下的态度截然相反:“龍衛骁勇機智,他們定然能在風沙之中找到栖身之所,來人,傳本王令,派兩隊龍衛帶上足夠的水和食物趕去方沙城。”
“不救!”秦王殿下手持令符,蔑視晉王。
晉王不慌不忙掏出令符:“秦王殿下若是不同意,本王用自己的家兵。”說完,将令符擲給傳令内侍。
内侍穩穩接住,躬身行禮後匆匆離去。
大殿之内,群臣、兩位殿下神情各異,關于是否“遷都”已經吵了整整兩年,每提必吵,每吵必出事,出事後又繼續吵。
歸根到底是先帝離去得非常突然,沒來得及宣布儲君之位由誰繼承。
于是,現在的大鄲由晉王和秦王兩位殿下分管,偏偏兩人性格迥異,觀念相左。
一山不如二虎,大鄲也是如此,群臣各有打算,朝堂之上經常吵鬧不休;什麼都可以吵,卻什麼都決定不了。
忠于大鄲的老臣們憂心忡忡,再這麼下去,内亂近在眼前,大鄲危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