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他想到了不久之前才在心裡轉過的那個念頭——

難道因為他是修士？對這些凡人而言是上等存在？所以被他們視作“天神”？

書中的奇幻世界不能以常理來推斷，但作者的設定卻有極大一部分是建立在現實的基礎上。從山川湖海到妖鬼精怪，從世界的構建到萬物的規律。

既然現世存在的典籍能夠在這裡化為現實，那麼現世的知識又未嘗行不通？

此時此刻，仇清塵竟有些慶幸生前最後閱讀過的書籍恰好就與這些神神鬼鬼的東西有關。

早在人們茹毛飲血的遠古時代，就已經有“巫”這個存在了，他們通過占蔔或祀舞來與他們所信奉的神靈溝通，是離神最近的一群人。

而修真世界觀裡的秘境無非自然形成與人為創造這兩種，自然形成的秘境屬于無主之物，其間會孕育出靈物卻不大可能會孕育出人類文明，相較之下後者倒更符合血禁秘境的定位。況且就原著的設定來說，沒有哪個原生秘境會兇險得這麼不講理的。

仇清塵收回自己越跑越遠的思緒，斟酌着對那信仰岌岌可危的青年做出回應：「你以前感覺到的那個天神，應該不是我？我和它的氣息很像嗎？」

青年胡亂搖了搖頭：「我說不清……但是，我知道您不是一般人，您身上有天神的氣息。」

被他這麼“天神”來“天神”去，仇清塵頭都聽大了，心中暗道：别說是氣息了，光看我這身衣服都不像是普通人吧？

系統更新之後的情報信息還沒來得及确認，一時半會兒也很難摸清楚情況，思來想去，他決定先頂替“天神”之位，留下來打探一番。運氣好的話主角大大最終也會到達這裡，那可就省事多了。

于是他熟練地挂起溫和的社交笑容，試着和面前這位神靈的代言者拉近距離：「你，是叫『月光』對吧？願意讓我在這裡停留一段時間嗎？」

「啊，是的。我叫『納夏瑪』，這個詞代表了月亮的光芒。」青年高興地擦去眼中盈着的淚光，邀請仇清塵參加傍晚的盛宴，「大家馬上就能分完吃的了，天神值得擁有今夜最肥的那隻四腳獸。」

「那可真是謝謝你們熱情的招待了。」

前言撤回。

等看清了這群凡人的晚飯是怎麼一回事後，仇清塵覺得自己道謝道得太早了。

原始人類不愧為原始人類，在曆史發展的過程上特别尊重現實——他們把獵來的動物剝皮放血之後，就這麼拿銳器切塊分着吃了！邊上燃着的篝火就真的隻是用來取暖照亮以及驅逐野獸的擺設！

看着被放在自己跟前、血呼啦擦的小羊屍體，仇清塵忍了又忍，最後還是沒忍住親手抽刀把羊肉從骨架上削下來用樹枝串起來擱火上烤了。

其實他真的一點也不喜歡羊肉的味道。

如果這時候能有把孜然就好了。

仇清塵這麼想着，把烤熟的羊肉伸到了納夏瑪的面前：「試試？我相信它會比你以往吃過的所有肉都好吃。」

納夏瑪半信半疑地接過烤羊肉，咬了一口。

「——！好香！」青年的眼中迸發出驚喜的光，「天神賜予了我們新的生存方式！」

納夏瑪說話聲音不大，但敵不過衆人時刻關注他們言行舉動的目光，話剛說完，人們便相繼發出了歡欣的呼聲。

「感謝天神！」

「天神賜予我們安甯與幸福！」

「天神永恒！」

仇清塵：“……”

他覺得自己的偏頭疼又犯了。

「好了，行了，别動不動就起哄亂喊，有這空閑都去把肉燒熟了再吃，你們點燃的火焰都是用來看的嗎。」

他起身驅趕圍聚在四周的人，完全沒有注意到身後捧着烤羊肉的青年悄然紅了眼眶。

「天神，我們的天神，這個……這個給你！」一個看起來年紀不大的小姑娘把幾枚新摘的果子塞到仇清塵懷裡，頭也不回地跑走了。

見果子隻是個單純的普通果子，仇清塵随手在衣擺上蹭了兩下就啃了起來，邊啃邊和納夏瑪搭話道：「你說你很——久很久以前曾經和天神說過話，具體是多久以前的事還記得嗎？」他回頭去看那正吃着烤羊肉的青年，敏銳地從對方默不作聲的姿态中察覺到了什麼，「你怎麼了？是被肉的熱氣沖到眼睛了嗎？」

納夏瑪用手背揉了揉眼睛，揚起一個柔軟的笑容：「我很好，天神。這肉太香了，我沒吃過這麼香的肉。……天神跟我們完全不一樣呢。」

最後的那句話他說得特别特别小聲，于是仇清塵決定假裝沒有聽見。

「納夏瑪！」遠處有健壯的男性青年揮舞着雙臂朝納夏瑪高聲喊道，「天神降世了，今晚你不該為天神跳上一支舞嗎？來吧！祭台給你空出來啦！」

不好說那是一種怎樣的感覺，但在聽到“祭台”這個詞的時候，仇清塵心底近乎本能地産生了些許抵觸的情緒，就好像……這個詞本身就象征着什麼不太好的東西。

而被族人呼喚的納夏瑪自身也在聽到那句話後，幾不可察地打了個顫。

仇清塵：“？”

他好心建議道：「你要是不想去，那不去也是可以的？」

納夏瑪低頭用腳邊獸骨容器裡盛着的清水洗淨了手，像是下定了決心似的，起身回應族人的呼喚。

「我去。」他說，「我想天神親眼看看我的祀舞。」

「……就算您不是我熟悉的那個天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