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羽怎麼會來這裡。
宋鹂想要一探究竟,于是悄無聲息地跟在她的身後,層層花木間,她的身影看不太真切。
已至午後,謝家仆人用過午膳,會有半柱香的小憩時間,所以這一路上沒見到什麼人。
隻見喬羽走進了謝家主的房中,宋鹂還想跟着上前,但身後突然有人拉住了她。
“晏回?”
宋鹂轉過身,“你怎麼在這?”
她先前與晏回約好,要去見見頌玲芸,等事情安排好,會一同去管家那處領令牌。
“令牌我都領好了,我們如今是謝家主身邊的近侍,你不想去見見那個醫女?在臨橋時,我總覺着你們二人是舊識。”
晏回将謝家的令牌遞到宋鹂的手中。
她看着他,他的眼中全然沒有半分懷疑,他當真沒有猜想過,為何遠在雲京的布商之女會與北沂之人有結交嗎?
“小晏侯。”宋鹂擡眸,她聲音平靜的沒有一絲波瀾,“倘若,昔日信任依賴的同行之人也曾給過你緻命一擊,你會如何?”
“我?”少年郎一身素衣,站在樹蔭下,明亮的好似灼日,“若是同行之人并非良人,那我便割袍斷義,前塵往事皆如東流之水,隻走好眼前路。”
門影重重,檐下飛燕四起,屋内傳來劇烈的動靜。
随着一聲巴掌聲,謝家主的聲音傳出來。
“喬羽,你應當知道,想要冠上謝家姓,不是隻會下蠱就可以的。”
宋鹂恍然擡眸,她急于向前,晏回卻緊緊攥着她的手,一字一句道:“常楓傳來消息,清王已經到了臨橋驿站,他帶來的醫官已經開始救治臨橋百姓了。”
“不出十日,他們便會設法進北沂,而我們需要在這幾日找出謝馬兩家勾結的證據,以及北沂疫災背後之事。”
所以,喬羽才會罔顧謝家主所設的禁令,白日就從臨橋入北沂城。
“清王要以身入局嗎?他們當真想殺了王儲?”
宋鹂不可置信,謝家當真是瘋了。
晏回卻平靜很多,似乎這件事他早已知曉。
“你可知那句‘冠謝家姓’是何意?”
宋鹂擡眼,轉眼間,便已想明白。
謝家狼子野心,喬羽為虎作伥,她在禹州城的那些時日,他們宋家人将一顆真心全然剖出,而她喬羽,卻隻為了冠謝家姓,在軍中下蠱。
那些陳年舊事猶如重重枷鎖,鎖在宋鹂的心上多年,她百思不得其解,為何偏偏是喬羽走後,偏偏是她開始,禹州城出現中蠱之人。
直至今日,明明是夏日,她卻猶如墜入刺骨的寒冷,令她呼吸不上來。
“小阿鹂,二哥隻将這件事告訴了你,二哥喜歡喬羽,見她第一面就喜歡了。”
昔日兄長歡喜雀躍的聲音還在她的耳畔回蕩。
再出現時,是少年将軍被烏丸人挑破髒腑,拖在馬後喘息不得的樣子。
“是她,一切是從她開始的。”
宋鹂聲音很輕,她嘴巴發幹,莫名泛上血腥之氣。
“小拂柳?”晏回察覺出她的異常,他搭上她的手腕,隻覺她脈相浮沉,氣息紊亂。
“看着我,你看着我。”
他輕拍她的後背,寬慰道:“别怕,我在這,閉上眼慢慢呼吸。”
“這裡不是禹州,沒有厮殺,你看着我小拂柳。”
他垂眸看向她,眸色澄澈,似盈盈秋水,一點點流淌在她的眼前。
“我們一同去,我會陪着你,你要做的事我都會陪着你。”
他聲音溫柔,讓她想起幼時禹州城的春燕。
春燕拂柳,飛過枝頭,落在她的肩上。
眼前人已看不清,隻記得少年人的承諾。
“日後見到南飛的燕,你都要想起我。”
“巂周。”
宋鹂下意識地喊出這個名字,她用力地抓住眼前人的衣袖,近乎于無力地開口。
“喬羽是當年禹州城的證人,定要護住她,将她帶回雲京。”
晏回渾身一怔,如觸雷般,啞然半晌,不可置信地開口,“你喚我什麼?”
清風漸起,廊前燕起,宋鹂擡眸,眉目間的恍惚消散,她有些困惑,“小晏侯,你剛剛同我說的是什麼?”
“沒,沒什麼。”晏回松開手,退後幾步,掩過發澀泛紅的眼眶,輕笑,“這北沂的夏日當真是鬧人,待處理完這些事,回了雲京,我定要讓清王好好犒勞我一番。”
宋鹂這才想起,晏回剛剛同她說的,清王已自己入局,而他們要在這十日裡,找出謝馬兩家勾結的證據,待清王解救臨橋百姓,還北沂臨橋兩地朗朗乾坤。
而屬于她宋家的陳年舊賬,她要一筆筆的算。
在這扇緊封的檀木門前,宋鹂轉身喟歎,“小晏侯,我卻與房中的那位喬羽是舊相識,待事成之後,可否留她一條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