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那嬸子戰戰兢兢地挪到桌邊坐下，拿出小本子和算盤，埋頭算起來。不一會兒就算清了，好再也不算多，三個月不到，補十塊錢。

這點錢，章林一還是拿的出來的。但是他們出門時沒帶多少錢，現在要補的話就得回去取。

真桃站在一邊，看郭成功那架勢，清楚知道今天他們要不補就走不出大門。

她手伸進衣兜裡，緊緊握了握一串鑰匙，凝思片刻，把章林一拉到了一邊，掏出鑰匙，遞給他，說：“你回去取吧，我們就在這裡等你。”

章林一微微一怔，抓過鑰匙，說：“桃桃你放心 ，我肯定都會賺回來的。”說完轉身跑出了門。

“哥，我和你一起！”章林雙見狀，大叫一聲，也跟着趕了出去。

兩人一走，屋裡的村民又開始了憤憤不平，攻擊起郭成功。

“都是到年底清算，非逼着現在就交是要幹什麼？”

“林一和桃桃好不容易一趟！”

“兩個孩子，能吃多少啊，這都多久沒看到肉了！”

村民們抱怨加指責，對着郭成功指指點點。

郭成功絲毫不在意，他覺得是他赢了。他說要補，就得老實補，他章林一不還得聽他的話回去取錢，老實交錢麼！他得意的很，看向真桃，心裡又癢起來，眼見章林一走了，舔着個臉往真桃湊了過去。

真桃懶得理他，拉過章林珊往門外去，剛一轉身，看到門口站着一老一小。

真桃沒見過那兩個人，難道不是村裡的人？

年老男人看上去赢弱不堪，頭發幾乎白了一大半，面容枯槁，兩腮凹陷，弓着身子，每走一步都需要旁邊的少年扶着。那少年倒是清爽俊朗，隻不過太瘦了，并不寬大的白襯衫套在他身上都鼓鼓的。

見屋裡塞滿了人，兩人站在門口躊躇不前。

“陳老師，進來，快進來！”村民們馬上讓開了道。

年老男人朝村民們點頭微笑，由少年扶着，慢慢走了進去。兩人走到郭成功身旁，停下來，老年男人從兜裡抖抖索索掏出一張紙，碾平了，遞了過去，極小聲說：“郭書記，這是我的檢讨書。”

“陳墨？”正要出去的章林珊陡然停住，看着那少年，兩眼放光。

少年并沒有轉身，像沒聽到似的，而是扶着那個老人，微垂着腦袋，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老人身上。

“放在這吧。”郭成功沒伸手接，朝旁邊的桌子，擡了擡下巴。

老人微笑，道了聲：“好。”顫顫巍巍地伸出手，将那張紙放在了桌上。

熱情的村民們又看不下去了，紛紛站了出來。

“陳老師您就别跑來跑去了，下次我給您帶過來好了。”

“是啊，陳老師你身體不好，還走來走去的，待着吧，明天我去您那去取。”

村裡人都認識這位陳老師，叫陳冶，是三個月前送到農村來改造的老師，大家聽說他以前是教經濟學的教授，但村裡也沒人懂什麼是經濟學。

他一個人住在村子東頭破爛不堪的一間茅草屋裡。來的時候還好好的，也就三個月，整個人像得了大病，直接垮了，其實才四十歲，看上去足足有七十歲。

“要你們多什麼事？組織上規定了讓他每天寫每天送，就得他來送！”郭成功大手一揮，大吼一句，屋裡瞬間靜了下來。

其實也沒人知道陳冶到底犯了什麼錯，隻覺得這人可憐，所以在章家村的人心裡，能幫就幫一下。

陳冶轉過身，弓着的身子再度彎曲，朝那些村民們笑了下，緻敬道：“謝謝大家了。”

章林珊站在一旁，怔怔地看着，有些震驚。她隻是聽說陳墨是着陪父親來村裡的，但她從沒見到過他的父親，莫不是這位陳老師就是？章林珊往前蹭了一步，又叫了聲：“陳墨？”

白衣少年還是沒有理她，扶着陳冶徑直就往外走。反而是陳冶聽到聲音，擡頭看向章林珊，笑了下，拍了拍陳墨的手，說：“墨墨，你同學啊？”

不等陳墨開口，章林珊點頭如搗蒜，站在兩人面前，微微鞠了一躬，激動道：“是的是的，我是陳墨的同學，我叫章林珊，陳老師您好。”

“我不是老師了。”陳老師擺手，側身看向陳墨，忽然變的嚴肅，說：“我是怎麼教你的，既然來了這裡，就要團結同學，忘了？”

陳墨一臉漠然，也不看章林珊，搖頭說：“我沒有，”接着又說：“我隻是沒話跟她說。”

章林珊：……

章林珊的笑容僵在臉上，随即又呵呵一笑，插科打诨：“陳墨同學話是比較少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