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這些,令王志山煩惱的是衣服。制服至今沒能配下來,他隻能将就着,穿學校校服。校服厚厚的,天冷還好;天一熱,人跟着受罪,整個人捂得燥熱難奈。這還不算。校服外套貼肉的襯衣破得要命,成了絲絲條條。他隻能穿裡頭,别人看不出來。領子壞了就不行。他得買。
他算計着手裡的錢,上了街。
街上有人在吆喝賣“十元兩件”的襯衣攤點。時間不早,還好,攤主還沒有收攤走人,依舊在扯着嗓子,高聲叫賣:
“看一看、望一望。走過路過,不要錯過。不吃虧來,不上當。買不買不要緊,主要了解新産品。新産品,白襯衣,又好又便宜。人人都能買得起。我在做,你在看,眼睛飄來心在算。幾十塊的毛毛雨,人人都能買得起!十塊錢不算多,買不了房子,買不了車,旅遊到不了城裡頭。十塊錢不算貴,買不了電視和冰櫃,更不用開個家庭會!十塊錢不敢花,啥時候能當家?當不了家,做不了主,隻能給人當保姆。張三買馬張三騎,李四沒買幹着急。人人使,人人穿,平時想買都難碰。别猶豫,别徘徊,猶豫徘徊你又白來。機會不是天天有,該出手時就出手,錯過機會準後悔……”
看到是王志山,攤主停了下來。兩人因為收稅,一來二去的,早成了熟人。一聽說王志山要買襯衣,攤主左顧右盼之後,這才将王志山拉到背陰處,問:
“你真要?”
王志山點點頭,要不你以為我是肚子餓了等你送飯——嘴閑?
攤販為難了。一看四處無人,小聲道:
“這些襯衣質量不咋地,你買去要是壞了,可不能來埋怨我!”
末了,攤主收下王志山四元錢,賣了他一件。
王志山一頭霧水:明明我準備給你八元拿是兩件,你怎麼才賣給我一件?
疑惑着回到宿舍,一穿上襯衣,他一下子明白了:襯衣的尺碼不對,明明是自己的尺碼,可穿在身上緊緊的。既是地攤貨,他沒有多想。不幾天,襯衣在腋下張了嘴,弄得他丢也不是,穿也不是。最後一看領子沒壞,他咬牙穿上了,襯衣在上身上成了過去一代人熟悉的“假領子”,所不同的是,王志山在外頭多套了外衣,将它遮蓋得嚴實。
這天王志山與張八一收稅,正要走過信用社門口,一擡頭,見到一張熟悉的臉。四目相對,雙方愣了一愣,很快變成了驚喜,笑盈盈地。
兩人是初中同學。在這裡遇到老同學,王志山欣喜不已,揮揮手,高聲叫道:
“朱雨虹!”
兩人相見恨晚,感受着親切。多日不見,朱雨虹不再是那個清純的學生妹,一套黑色的西服在身,略施粉黛,多了職業裝的筆挺與大方,面目清秀;而王志山的娃娃臉顯現出了大夥子的棱角,雖是學生運動套裝走在身,卻透着大夥子的俊郎。兩人補習中考時在完小同屆。後來朱雨虹考進地區的一所職高,與同在地區學校讀書的王志山不時往來。學農村金融的朱雨虹早王志山一年分工,在小鎮信用社當了一名櫃員。得知王志山分工稅務分局,朱雨虹一臉興奮,邀王志山下班後到她宿舍一聚。
晚上王志山如期而至。雙方自打這一天起,多了交往。王志山将每月工資,交給朱雨虹打理。朱雨虹為他辦了零存整取,樂意地為他保管起了工資存折。
每個禮拜稅務分局休息一天,逢周日可以離開小鎮。又一個周日,王志山回到家,王清遠和三嬸拉着他,告訴他家裡計劃好了,準備籌劃建蓋新房。
再回江北,王志山讓朱雨虹取了工獎,帶給了三嬸。
家裡新房動手後,廖樹葉來了。
廖樹葉是王志山的二舅。在聽說侄兒子分工到了江北後,專程趕來。
廖樹葉在小鎮當過副書記,對小鎮如數家珍。他進了王志山宿舍,一番打量後,像陳清秀一樣,坐到床前,拉上王志山的手,談開了:
“今天我是放心不下,特意過來交結你的。江北這個地方自古以來是個老城,老城人挺會算計,有句話,叫做‘沾上江北人,年都過不成’。什麼事情,你得多長個心眼。我們的前任鎮長,因為家裡建房,被一個建築老闆稱兄道弟,說動了,默許老闆為他家裡建房。事後建築老闆翻臉比翻書還快,告了鎮長,說為他施工拿不到一分錢。這事逼着鎮長離開江北。正因為如此,我才不得不補位,臨時從縣城過來任職,當了副書記。副書記大到抓治安、小到促生産,什麼事都得幹。在江北這個地方幹工作,隻要手腳幹淨,不用怕。重要的一點,還是兩句老話:‘白米白面吃得,白食白錢拿不得。’、‘胡子長的飯,吃不飽人’。你到這個地方工作,一定要謹慎,莫把自己給搭進去。不管什麼人,不要舍不得那點錢,該是自個出的,就得出,必要時還得要發貨票作證。另外,俗話說‘跟人像人,跟着巫娘跳大神’,身邊人對一個人的影響最大。你要取長補短,看清他們的長處,不學他們的短。我說的是你跟同事處好關系是應該的,可不能沾染那些污七八糟的東西。同事關系固然要,但你要學好。”
送走廖樹葉,王志山繼續一成不變的工作。
他走出宿舍,手拿票夾子,穿行在大街小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