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谷文武分手前,他淡然地說道:下回搭檔,不做也罷。
在谷文武的驚訝中,他上了宿舍。
宿舍像是張着血盆大口的可怕怪獸,讓他失眠。
稅務分局樓棟的黑夜靜如深淵,神秘沾染着恐怖,令人害怕。
巨大的屈辱感揮之不去。這一晚,他分明地感受到了肚中的饑餓與床被的單薄,無法入睡。曾經的謾罵和污辱,晃動着,一幕幕浮現眼前,引發内心陣陣哀嚎。他實在難以想明白,頭頂“共和國稅官”頭銜的工作,竟是如此卑微、如此可憐,直至孤立無助!
屋外的漆黑,内心的掙紮,他睡意全無。身外有個靜得吓人的分局院子,内心有的,隻剩下難以平複的心痛。他不由地想:我該怎麼辦?再遇到類似的事情怎麼辦?毫無疑問,沖突還會很多;不期而遇的委屈、無耐、甚至是悲慘的結局,全朝他襲來。誰也保不齊,下一次何時到來。這樣的日子,它何時是個頭喲?!他一遍遍地問自己:
“我該怎麼辦?”
他想到了息事甯人。或許是該退一步,忍氣吞聲。可現實一再告訴他,自己再怎麼滿腔激情,他無法叫醒一個裝睡的人。在無賴面前,退讓不是辦法。它隻會招來得寸進尺的蠻橫,甚至霸淩。退縮絕非明智之舉。就像幾個小時前,如果不是他忍無可忍,挺身上前,扮演谷文武所謂的“黑臉”,那谷文武的“紅臉”,恐怕無濟于事,難以為繼。他受不了谷文武乞求與告饒似的絮絮叨叨。那樣的忍讓,隻能淪為懦弱,陷入可悲可歎。他感覺自己應該是對的。當一場糾扯無法避免,就成了碾壓一切的較量。所謂的智商、情商,在無退路時,隻能讓位,最終淪為“不是東西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的肉身及力量對比。
無論如何,總得有人針尖對麥芒地頂上去。壓倒一方的力量顯現,才能讓糾纏和毫無原則的耍嘴皮子,得以壓制。想到這一點,他稍稍好受一些。他更多的,想到了忍讓的下場。或許那樣也可以收場。但躺到這裡來的,一定會是多了吐上臉來的唾沫,那隻會帶給他巨大的屈辱與壓抑。壓抑多了,也許将成抑郁。
他想到了谷文武罵他愣、罵他傻,是個“愣頭青”,實則,是在讓他“換位思考”。是的,如果換位思考,站在對方角度該怎麼想?也許是人家确實有困難,或是我們工作方法不對,何況他最終也沒有對自己怎樣。轉念一想,他心裡好受了些。一場不必要的沖突算是化解了。隻是他放不下。總有一種揮之不去的心痛,是侮辱與酸楚。而這種酸楚,更多的來自于他不經意一暼。在冰冷的寒風中,一盎溫暖的燈火處,蓦然回首的,竟然是談笑風生的同事,以及随風飄來的酒肉香臭。
有情,又無情。
黑夜中,王志山悲喜交加。
子夜時分,董留成回來了。他看到王志山的房間透着昏黃的燈光,敲打着窗戶,大聲問道:
“阿山、阿山,你在幹什麼?”
王志山開了門。
見到王志山一臉失魂落魄,董留成吃了一驚。問過王志山的遭遇,他久久說不出話來。兩個曾經的校友,現在的摯友,一時間陷入了沉寂無聲。
夜晚在王志山的内心,刻下一道傷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