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家要建賬的個體戶,是小鎮的百貨批發部。
百貨批發部設在電影院對面的熱鬧地段。一字排開的沿街商鋪,讓批發部占盡商機,賣的日用品奇貨可居。它是小鎮最早設立的公私合作社;後來合作社轉制,幾經輾轉,轉到了業亞興手裡。業亞興老成持重,紅火的經營在成就了他。他成為為數不多的第一代“下海”人。承包經營幾年,業亞興賺得盆滿缽滿,财大氣粗。上頭有了政策,業亞興幹脆與合作社脫勾,銷了合作社證照,辦下證,成了小鎮貨真價實的個體戶,卻依然坐擁旺鋪地段,順風順水。
王志山在業亞興的百貨批發部,沒費多大勁,說服業亞興,動了手。懷着對國家政策的信賴,業亞興沒有過多質疑,便讓小兒子業承澤聽王志山的,建起了會計賬冊。
第一家建立的個體會計賬冊,很快通過驗收。
張家善大喜過望,拿上王志山理就的賬冊,趕到董留成面前,請他提意見。
說是提意見,可董留成知道,張家善是報喜來了。
兩人歡欣不已。正在張家善眉飛色舞之時,董留成突然壓低了聲音,問:
“你想過沒有,下一家建賬的批發部選誰?”
張家善愣住了。都說董留成什麼事情都多個心眼,看得清、看得遠,莫不是他又看出什麼門道來了?
董留成一看四下無人,在紙上寫下了幾個字:
“山富軍”
張家善一臉不解。董留成小聲道:
“你難道看不出來,那天興福不建議王志山建賬,另有原因?”
張家善眼珠子滴溜溜亂得飛快,轉到最後,停下來,一臉茫然。
董留成再道:
“你不瞧瞧,這幾天山富軍一天到晚來找興福和本興,幹什麼來了?是領導想學駕駛執照;山富軍開車過來,陪練。三人走得這麼近,俗話說‘疏不間親’。可你定下的下一個大點的個店批發店,是山富軍的批發部。王志山去給山富軍建賬,還不成了中間橫插一扛子?要是弄出什麼亂子來,你不是給王志山使杵是什麼(筆者注:使杵,本地方言,給人使絆、誘人上當的意思)?”
張家善不言語了。
思前想後,他多了擔心。人情世故與灰色的官場,對于工作多年的張家善而言,他懂。隻是眼下,一場成年世界中的權力遊戲戰争,悄然打響,沒有硝煙,多了殘酷,于王志山這樣的年輕人而言,他不懂。他渾然不知的,是工作的背後,有一個人情世故混雜的漆黑官場。社會會毒打他,讓一雙黑手,毫不客氣地伸向他。而張家善,不想成為其中的幫兇。他想帶他出逃,逃出陷阱,挽救王志山!
一場拯救行動開始了。令張家善焦急的是,王志山此時已經約上山富軍,去了縣城打印材料的路上。時候不早,想追來不及了!
另一頭,王志山人已經趕到縣城。
到家吃過晚飯,三嬸說了家裡建蓋新房子的事。王志山不語,最後拿出一年的工資,如數奉上,交到三嬸面前:
“媽。這是我工資。總共五百塊錢,給你。”
三嬸數了着帶了兒子體溫的錢,滿心歡喜。母親久違的笑容,讓王志山感覺自己在小鎮近一年的煎熬,算是值了。
一夜無話。
第二天一早,王志山去了縣城的資料打印店。約好的山富軍如期而來。兩人碰頭,坐到打印店裡。山富軍百無聊賴,看着王志山與打印店主校對資料,忙前忙後。
資料打印出來,散發着陣陣油墨香氣。王志山心花怒放。
店家算了費用,問,你們誰來付錢?
王志山伸手去掏腰包,愣住了。兜裡的錢全交給三嬸,隻剩下零錢。他不好意思地沖山富軍笑了笑:
“山老闆,這錢是不是你來墊一下?等我回去報了賬,再還給你。”
山富軍在打印店坐了一天無事可做。聽到錢,他多了老闆派頭。二話不說,數錢付上,嘴裡不忘道:
“應該的應該的。你王志山是為我辦事,這錢本該我出。報不報賬的,就算了,不用。”
王志山一看山富軍誤會,一本正經地道:
“不行不行。錢我回頭找分局報賬。該報的賬,是要報的。我沒帶夠錢,等我拿發貨票去找領導報了賬,一定把錢給你還上。”
店家一手将發貨票遞給了王志山,一手接了山富軍的錢。
另一頭。分局的局長辦公室裡,張興福左等右等不見山富軍前來,在分局裡走出走進,氣得罵了娘:
“這個山富軍搞什麼搞?說好了今天送車過來的,這個時候了,怎麼不見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