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燈初上,夜已闌珊。
分局裡,王志山不敢聲張,一個人悄悄潛回宿舍。
沒有開燈。
黑暗中,他一個人坐在宿舍裡,沉浸在巨大的興奮中。
一場巨大的消耗過後,他虛脫了的體内,多了多巴胺。多巴胺傳遞着開心。像極了人在運動過後的酣暢淋漓。手臂雖然酸麻,但疲勞間,帶着交感神經的興奮,讓他進入了一種難以言表的亢奮。亢奮保持着增長,影響神經,使他多了幸福感。
這樣的感受,讓他很是上瘾。多久沒有如此的痛快了?他頓時感覺長久的壓抑與焦灼,一掃而光。
美美睡了一覺。第二天王志山從睡夢中醒來。他身邊的江北分局,像是人間一隅的煙火氣,包圍着他,讓他從夢中緩緩舒展來開來。睜了眼,玻璃的窗外,像是換上藍色裙子一樣的天空,與伴着精緻妝容的白雲,清麗而安詳。他心下多了歡喜與踏實。
一種從未有過的歡欣,湧上心頭。
下了樓,又是天高雲淡的天空。
他喜歡這樣的清晨。
一切重新歸平凡而美好。
再次準備再次上街前,他想到了昨晚黃昏的老城南門。
何老五會不會再次找上我挑釁?再者,要是他背後再下黑手,我怎麼辦?還有,要是此事被他傳開,我該如何向分局領導和同事解釋?是自己一時沖動,還是為了一洗前恥,亦或再不看那些混混們臉色,不再受他們恐吓?這樣的解釋,會是衆口铄金嗎?
一想到衆口铄金,他的眼前浮動着贊成的、反對的,抑或是種種不可預見的聲音,他覺得自己陷入一片質疑聲中。或許他也就有口難辯、難以招架。他一時緊張起來。
很快,何老五血紅的眼,再次在他面前晃動。以何老五混混的本性,他絕不會善罷幹休!
想着這些,王志山把一時擔心起來。
他要做的,是與何老五周旋到底。
為此,他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來。
再次走上街頭,他根根毛孔直豎,眼睛四處遊弋,眼觀四面、耳聽八方。他要防止何老五成了窮兇極惡,最後來個狗急跳牆,背地裡下毒手。
幾天下來,相安無事。
街頭沒有見到何老五。
何老五沒有前來報複。關于他的去向,很快有了着落。是王志山托人打聽到的一個消息:
“何老五出事了!”
消息很快得到證實。何老五被人砍傷住了醫院。
何老五被砍傷,緣于與一位街坊徐姓小夥子的紛争。徐姓小夥子個頭瘦小,眼睛近視得厲害,可家裡窮,舍不得花錢配戴眼鏡,被人取了個外号,叫他“逗疵眼”。他平日悶聲不響,低頭幹着農活,與世無争,仿佛與他同街坊的混混們,與他無關。
在街坊鄰居的眼裡,小夥子就是一個再老實不過的老實人。
夏天過後,各家各戶煙葉成熟,街道要烤出第一爐煙葉。小夥子上自家煙田采摘過煙葉,編好了,擡着上烤房。臨近烤煙房,體力不濟,人一歪,壓到了緊挨後頭的何老五。
何老五正在為王志山的事情窩火,當即破口大罵。都說老實人不可欺,兔子逼急了還咬人!徐小夥忍氣吞聲,何老五破口大罵,張口對他祖宗十八代來了一頓羞辱,惹毛了小夥。小夥子不聲不響,在何老五的叫嚣聲中,轉身進家,抄了把菜刀出來,藏在身後,冷不防趕到何老五面前,舉了刀,明晃晃地,吓得何老五拔腿便跑。小夥子追着他,攆過一條巷道又一條巷道。眼看何老五要閃進家裡,刀子脫手,正中何老五屁股,鮮血直流。
就這樣,何老五住了醫院。
出院後,何老五萎了。
趕集天,王志山照常走在街頭。
他到了一個水果攤前。攤位是何老五的大姐何季鳳的。何季鳳不在,何季鳳丈夫不繳稅,擡出了何老五名頭,想吓住王志山。王志山若有所思,一時多了沉吟。何季鳳丈夫以為吓得王志山不輕,來了勁,嚷嚷王志山你有本事别走!等我家何老五來了,你有本事跟他試試!
王興正被吓住了,勸王志山别惹禍上身,拉上王志山要走;偏偏王志山不走,來了何老五。何老五遠遠地道:
“是哪個雜種,想會會我何老五?”
人到攤位前,何老五看到了王志山。他一時傻了眼。
一陣難堪之下,何老五的嘴巴裡,終于擠出了一話:
“是你哇?”
王志山一聲冷笑:
“叫大哥!”